第六章 成親
3.66
南柚是外室女。
在北陳，相比於庶女，外室女的身份更為人所不齒。
所以六歲那年，南柚和她母親，被早已妻妾成群的父親接回南家后，以前那些無憂無慮的生活，就和她徹底結束了。
正房嫉妒南老爺對南柚母親的寵愛，整天想著法子磋磨她，立規矩、罰跪祠堂、不給吃飯不過是最『善意』的懲罰。
哥哥姐姐欺負南柚年紀小，把她當做可以隨意捉弄的玩具，美名其曰帶她一起玩。那段時間，南柚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淤青。
半年後，身子本就不太好的母親，就此離開人世。
那一刻，哭成淚人的南柚終於明白一個道理，唯有反抗，才能在這吃人的后宅中活下去。
於是，一個不過六七歲的小女孩，學會了耍心機，學會了如何在背後給人使絆子，學會了不動聲色地給人上眼藥。
就這樣，南柚掙扎著長到了十五歲。
那時，她心中還保留著幾分天真，以為只要嫁了人，就能徹底擺脫這種生活。
可是南柚沒有想到，她的嫡母，從來都沒想要放過她。
十五歲那年，嫡母給南柚說了一門親事，對方是嫡母的娘家侄子。
單從身份上來說，這門親事是南柚高攀，以至於她幾乎以為，嫡母這是要放過她了。
然而待南柚使人打聽了才知道，嫡母的娘家侄子，自幼因玩火燒毀了半邊臉，已經變成了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死在他床上的女人不知凡幾。
嫡母不是要放過南柚，這是要讓她生不如死！
為了讓南柚妥協，她甚至還想要生米煮成熟飯。
那是南柚永遠都無法忘記的一天。
記憶中，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嫡母帶著所有的孩子去廟裡祭拜。她哄騙南柚吃了那東西，將她和同樣吃了葯的表哥關在了一處，若不是南柚早有警覺...
那晚，南柚逃出廂房，淋著大雨不知此生歸處。
宋臨安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的，他站在她身側，舉傘為她擋住了周遭所有風雨。
「姑娘，你還好吧？」
這是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
「見過武安侯。」
極力剋制自己的情緒，南柚幾乎是僵著步子走到宋臨安跟前，屈身行禮。
「顧小姐客氣了。」
對南柚略微奇怪的舉止，宋臨安並未過多在意，只當她是第一次見到自己，所以才會緊張。
招呼她坐下來，又親手斟了一杯茶放到她手邊，見她情緒緩了些，宋臨安才再次開口。
「此次借新城郡主的名義，將顧小姐請來此處，確是本侯越矩了，但也是不得已為之，還請小姐勿怪。」
此時南柚還未從情緒中完全抽離，緩緩搖頭，「南柚不敢。只是不知侯爺尋我過來，是有何事？」
宋臨安輕咳了幾聲，哂笑：「我這身體，顧小姐想必也是知道的。」
聽他這麼說，南柚這才注意到，宋臨安的臉色白得滲人，唇上幾乎連血色都瞧不見。
明明是七月，正值盛夏，可他身上穿得衣服，卻比旁人要厚上幾分。
京城早有傳聞，平津關一役后，武安侯雖然撿回了一條命，但也沒幾年活頭了。
「有過...耳聞。」
南柚迅速垂眸，不敢讓對方看見自己眼中的難過。
「那便好。」
宋臨安又笑了一聲，「不瞞顧姑娘，我這身體其實也就這兩年的事了，成婚也只是白白耽誤人家，故而賜婚一事非我所願...」
「所以侯爺的意思，是要退婚？」
她突然抬頭，眸子里還藏著瀲灧的水光，宋臨安乍一對上她的眼睛，竟然有些語塞，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顧姑娘誤會了。聖旨既下，便再無反悔的可能。」
「本侯的意思是，此番委屈顧姑娘嫁與我，待一年之後，我便與姑娘和離，還你自由身。」
兩年...南柚在心裡苦澀地咀嚼著這兩個字，淚珠劃過下頜線，落入茶杯，盪出一圈圈漣漪：「真的，只有兩年嗎？」
比起一年之約，她更在意的是他的身體。
宋臨安因她的眼淚怔了一瞬，繼而又恢復過來：「太醫雖然未曾明說，不過本侯的身體，本侯清楚。」
這便是再次認了兩年的說法。
南柚眨眨眼，止住了剩下的淚水，逼著自己勾起唇角：「好，我同意。」
縱然只有一年的時光，那也是她賺到了。
從長公主府回來的第二天，宮裡再次派人來永安郡王府，司天台已經為二人算好了婚期，就在十月。
......
十月十六，深秋時節，天還蒙蒙亮，南柚就被人從床上喊醒。
端正地坐在梳妝台前，任由下人在臉上動作，鏡子里的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化著，直到被人戴上鳳冠，南柚才終於意識到。
今天，她要嫁人了。
她未來的丈夫，是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小將軍，是她念了三年的人。
宋臨安。
簡單的三個字從唇邊滾過，堅硬的心似乎都為此軟下幾分。
「侯爺已經到二門了，你們動作都麻利些！」
「莫催莫催，這就好！這就好！」
「侯爺來啦！」
伴隨著門內門外傳來的陣陣驚呼，鴛鴦戲水的紅蓋頭落下，擋住了南柚眼前的視線。目光所及之處，她只能看到一雙男人的腳，堪堪停在她跟前。
「本侯來接人。」
宋臨安的聲音落在耳畔，南柚的心下意識跟著一緊。另一側的喜娘聞言，立刻將新娘子的手交到武安侯手中。
掌心相觸，南柚呼吸不由得一滯，身子也僵硬了半分。
宋臨安以為她是排斥身體接觸，用只有兩人聽見的聲音道了聲「抱歉」。
「照規矩還要去拜別永安郡王，還顧小姐請忍耐片刻。」
女兒出嫁前，攜夫婿拜別親生父母是規矩。雖然永安郡王這對親生父母，並沒有養過南柚幾天，郡王妃更是被拘著不能出來見人。
不過南柚也不在乎這些，她小幅度點了點頭，算作是回應。
郡王府正堂，小夫妻倆恭敬地聽永安郡王說了幾句場面話，隨後便被簇擁出了大門。
待兩人分別上了花轎和駿馬，喜樂也再次被吹響，迎親隊伍也跟著動了起來。
花轎晃晃悠悠地朝前走，領著南柚，邁進了她不曾去往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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