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婉轉
47.56
至此，有關陳良的一切，似乎都能串起來了。
假設當年平津關宋家父子戰死，當真和陳良有關，那麼發生在陳鑫身上的所有事，就是有人特意針對陳良設計的一個局。
六年前，那人先是引誘陳鑫服用五石散，並使其上癮，之後他犯下姦淫良家女的事就變成順理成章。
雖然此事具有偶然想，可即便最後它沒有發生，那人應當也會用別的手段讓陳鑫背上官司，總之他一定會讓陳良陷入兩難的境地。
這個時候，那人再現身出手幫忙，於陳良而言便是天大的恩情，以至於能讓他作出背叛老侯爺的舉動。
「這人什麼時候能清醒？」
男人的眸色沉了幾分，深深的望不見底，彷彿在醞釀著什麼。
林三將頭垂得更低，聲音也跟著弱了些：「啟稟主子，屬下尋到他時，此人已經是這副模樣，每天只有一兩個時辰能保持清醒。」
「而且其母也於幾個月前，因為沒錢抓藥，病死了...」
也就是說，如今陳家這一脈，僅剩下一個神志不清還半死不活的陳鑫。
無力的挫敗感將宋臨安包圍，他又慢了一步！
「咣當！」
拳頭砸在桌案上，筆墨紙硯落了一地，指關節上的疼痛瞬間蔓延至全身，男人似無所覺，只是合眸克制地長舒一口氣，幾息之後再次開口。
「縱然只清醒一兩個時辰，也把他知道的，全都給本侯挖出來！」
......
所有的動作和聲音全都在這一瞬間停下，雖然皇帝還是方才那般笑眯眯的模樣，可在場的學子和官員還是敏銳地察覺到，陛下生氣了！
「宋監修，許狀元想要求娶你的寶貝女兒，你可有什麼想法啊？」
身為監修國史，宋家三老爺自當有資格來此參加瓊林宴，他的本意原是來瞧瞧今科可有其他優秀學子，也好給女兒物色物色，誰曾想竟然會遇到這種事？
不過說實話，適才聽到許厚向皇帝求娶自家閨女時，他還是高興的，自己沒看錯這個小夥子，有學識有膽量。
但也，僅此而已了！
「啟稟陛下，」
宋演彎腰走到聞尚書令身側，拱手道，「承蒙許狀元青眼看上小女，只是不湊巧，賤內前些日子已為她尋了一門親事，過些日子人家便要來問名了。」
不可能！
許厚震驚地看向三老爺，來之前他委託聞籽晴打聽過，侯府的三夫人雖然一直在相看世家公子，但並沒有定下親事。
宋監修分明是在說謊！
想通這一茬，許厚張嘴就想要再爭取，然而卻有人先他一步開了口。
是宏德帝。
他顯然對三老爺的上道十分滿意，屬於天子的威壓也稍稍收了些：「許狀元你也聽見了，宋六姑娘的親事已經定下，不若你要個別的賞賜，或者朕給你和旁的姑娘賜婚？」
「朕記得尚書令的愛女也到了適婚的年齡，你倆也是青梅竹馬，應當為良配。」
話到這份上，宏德帝對於許厚請婚的態度已經十分明確，若許載陽今後想在官場上混下去，他此時就應該感恩戴德地接下皇帝親自遞過來的台階。
可是他沒有！
額頭撞上地面的石板，發出「咚」得聲響，許厚依舊堅定的開口。
「陛下，《增廣賢文》有雲『一家有女百家求』，宋家六姑娘的親事說是定下，但也僅僅是過了納采，聘禮未下學生便還算有機會！」
「放肆！」
琉璃酒杯伴著天子的怒吼碎成兩半，「許載陽，你這是要讓朕替你奪人所愛！」
「學生不敢，」
咬著牙，許厚堅挺著脊背繼續道，「學生只是想稟明陛下，學生對六姑娘的傾慕之情乃是真心真意，絕不摻雜半點旁的東西。」
現實已經擺在面前，許厚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用真情感動皇帝。
宏德帝似乎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冷笑了一聲：「真心真意？那朕問你，你可願意為了她，什麼都肯做？」
「只要不違背倫理綱常，學生願意！」
「好，那朕便成全你！」
一掌拍在龍椅的扶手上，皇帝順勢起身，聲音洪亮，「來人，擬旨！」
「新科狀元許載陽，學識淵博，能力超群，即日起擔任余安縣縣令！」
余安縣，位於北陳西南的一個偏遠縣城，這些年一直被匪患所困擾。
「許載陽，朕給你三年的時間，若在這三年時間裡，你能將余安縣治理好，朕便親自給你和宋家六姑娘賜婚！」
......
天子最後是甩著袖子離開的。
面對這樣的場景，席中的學子官員也不敢久待，坐了片刻后就紛紛請辭離開。
等他們全都回到住處，許狀元向皇上求娶宋六姑娘的事，也在京城傳開了，宋臨安和南柚是最早得到消息的那一批人。
「你說的是真的？」
手中的針線差點沒拿穩，南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從林致那兒聽到的訊息。
這人...怎麼敢？
春日宴上那一次見面談話，她以為許厚已經明白了兩家結親的利害關係，所以才會一言不發的離開，結果他轉頭就直接向皇帝請婚，簡直...
「嘖，還算是個男人！」
陪同在南柚身側的宋臨安，頗為嫌棄的評價道，「就是太過天真。」
更確切的說，許厚這人簡直是讀書把自己讀傻了！
他不會真以為自己這般表決心，就能讓陛下對她和彤彤的婚事鬆口吧？
先且不說他能否在余安縣作出一番成績，即便他最後真的成功回到京城，那也是三年後，彼時彤彤已經十九，一般女子在這個年紀早就已經嫁做人婦，又豈會等一個不知是否能回來的人？
陛下對許厚的這番說辭，明為妥協，暗中根本就是擺了他一道。
換句話說，只要宋芷彤一日是宋家的女兒，他許厚一日是聞尚書令的學生，這兩人就絕對沒有可能！
這一點南柚自然也想到了，她擔憂地問道：「此事，要告訴六妹嗎？」
雖然她相信宋芷彤的選擇，不過難免還是會有些不放心。
「告訴她吧！」
宋臨安思索片刻應道，「反正她遲早都會知道！」
於是沒多久，宋芷彤就得知許厚在瓊林宴上，向陛下求娶她一事。
實話實說，初初聽到的那一刻，她的心當真狠狠跳了一下。可她很快就認清了現實，自己不是杜麗娘，許厚也不是柳夢梅。
壓下所有上涌的情緒，宋芷彤道：「墨書，乘著宮門尚未下鑰，你拿著侯府的牌子進宮一趟，我明兒要求見皇後娘娘。」
作者有話說:
1.三老爺的官職就是監修國史，所以叫「宋監修」
2.六禮：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
納采，男方家請媒人去女方家提親，女方家答應議婚後，男方家備禮前去求婚。
問名，男方家請媒人問女方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日。
納吉，男方將女子的名字、八字取回后，在祖廟進行占卜。
納徵，亦稱納幣，即男方家以聘禮送給女方家。
請期，男家擇定婚期，備禮告知女方家，求其同意。
親迎，婚前一兩天女方送嫁妝，鋪床，隔日新郎親至女家迎娶。
今天上課聽老師講中古婚姻，說是納徵也就是下聘之後，這親事就算是正式定下了，這裡就用了這個設定。
3.《增廣賢文》：書名最早見之於明萬曆年間的戲曲《牡丹亭》，據說是明代的兒童啟蒙讀物，裡面許多諺語俗語。例如「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等等，有興趣的小可愛可以去看看。
章節評論(17)
點擊加載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