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會疼
3.28
葉靈均浸濕的長發散開貼在臉上身上，狼狽不堪，哭得凄凄慘慘戚戚，單薄的身子蜷起，顫抖不止。
他活了十九年從沒哪一天像今日這般憋屈過，以往在家是小公子，今日卻是被百般搓磨的階下囚。
越想越傷心，不禁嚎啕大哭起來。
蕭恆自手臂至全身一寸寸僵住，他眸色暗沉如水，微微吸氣嘆氣，任由葉靈均抱著他濕透了的胳膊哭。
「王爺，」晨風的聲音透過屏風，「都準備好了。」
「刀。」蕭恆目光落在葉靈均發頂，黑濕的發間里殷紅的裂口還在滲血。
晨風垂眼捧著一方白布進來，布料上躺著一柄小刀。
葉靈均濕漉漉的眸子看了一眼閃著寒光的刀鋒，肩膀又抽了兩下。
「別動，剃頭。」蕭恆另一隻手按住了他的後頸。
葉靈均掙扎，無奈蕭恆手勁大，他根本掙脫不開，哭道：「我不要剃頭……」
「你再動，本王就給你剃光。」蕭恆上前半步，半抱似的固定住葉靈均，側目晨風道：「剃。」
葉靈均動不了，喉間溢出哽咽，眼淚如決堤的洪水洶湧直下。
頭上傳來髮絲被撥弄的感覺，隨後冰涼的刀鋒貼在後頸，逆著頭皮刮他的頭髮。
葉靈均的臉貼在蕭恆的胳膊上一動不敢動，只能默默流淚。
刀很鋒利，所過之處沙沙作響，偶爾碰到傷處，葉靈均就抽一口氣。
沙沙聲行至頭頂，葉靈均似找回了力氣，帶著哭腔恨恨罵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毀之不孝，你個混蛋！」
晨風停下手裡的動作，聽得蕭恆淡漠的聲音，繼續給葉靈均剃頭。
葉靈均聽了蕭恆的話，身子一顫，連哽咽聲都止住了。
蕭恆說「再罵一句就刮乾淨」。
混蛋……
晨風把刮下來的長發盡數放到白布上，沖蕭恆低頭行禮，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蕭恆放開葉靈均，垂目看了一眼不知道是被葉靈均頭髮上的水還是淚水浸濕的衣襟，淡聲道：
「自己能洗乾淨嗎？」
葉靈均一言不發，紅著眼眶坐在水裡，變形紅腫的雙手無助地浮在水中。
他的頭皮沿著鞭痕刮掉一圈頭髮，白生生的那一小圈頭皮和猙獰可怖的鞭傷對比鮮明。
蕭恆靜默地注視那片頭皮一陣，沉著臉拿起浴桶邊搭著的葛布。
蕭恆彎腰將葉靈均的胳膊撈出水，浸濕的布料自肩頭輕輕擦向手腕，他一言不發，周而復始地重複同一個動作。
葉靈均又茫然了，他呆愣地望著蕭恆給他擦身，動作之輕柔，刻意避開他皮膚有破口的地方...
這是…要做什麼？
葉靈均別過臉抽回手，說：「不用你假好心。」
蕭恆劍眉微蹙，琥珀色的眼眸眯了一瞬，冷哼一聲直起身子：「既然不想洗，那就起來。」
說罷轉身繞過屏風出去。
葉靈均沖著蕭恆的背影狠狠剜了一眼，在水裡坐了一陣跌跌撞撞起了身。
浴桶邊的矮凳上放了一件乾淨的袍子，他之前被蕭恆剝下來的衣服不知被扔去了哪裡。
葉靈均盯著凳子上的衣服看了許久，內心天人交戰。透過屏風看到蕭恆坐在椅子上，他深吸一口氣，破罐子破摔地說：「我穿不了衣服。」
坐著的人片刻後站起來，繞回屏風後面提起衣袍給赤身的葉靈均穿上。
蕭恆冷著臉給葉靈均繫上衣帶，丟下一句「出來」，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要不是這雙手重傷，小爺我不稀罕你替我穿衣服！葉靈均暗自咬牙。
他從屏風後面出來，光著腳，雪白的足趾露在青色的衣袍底下，這大約是他全身上下唯一沒受傷的地方。
「過來。」蕭恆坐在桌旁冷冷開口。
葉靈均循聲看過去，桌上一個黑得發亮的木匣子敞開著，裡頭一堆瓶瓶罐罐。
葉靈均閉目嘆氣，不耐煩地跛著腳走到桌旁坐下，一張小臉氣鼓鼓，眼尾紅暈未消。
「手。」蕭恆看著葉靈均。
葉靈均默默翻了個白眼，抬起了胳膊。
一雙青腫變形的手放到桌上，蕭恆面上沉靜如水，瞳孔微縮。
他握著葉靈均的手腕一寸一寸捏到指尖，葉靈均痛得吸鼻子。
「骨裂了。」蕭恆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葉靈均忍不住眼淚，扭臉不讓蕭恆看到他又再哭，惡狠狠道：「全拜王爺所賜！」
沒人應他，只有一雙溫熱柔軟的大手細心地給他塗擦藥膏。
葉靈均的手指紅腫熱痛，那藥膏涼絲絲的，他不禁轉動眼睛看了過去——
黑黢黢的藥膏糊滿了他的手指，蕭恆托著他的手在用小竹片固定，窄窄的紗布在兩人指間穿梭，很快他左手小指就被裹成筍頭。
「這是什麼？」葉靈均忍不住問，聲音里的哭腔隱不住。
蕭恆忙碌之中抬眼看了他一眼繼續手中的動作：「黑玉斷續膏。」
真有這種葯？葉靈均瞪大雙眼，他只在話本里見過，不曾想真的有！
他看著蕭恆動作嫻熟地替他包紮固定手指，嘴欠道：「原來王爺還會這個啊！」
「以為本王只會屈打成招草菅人命？」蕭恆敲了一下綁好第二個手指。
葉靈均疼得齜牙咧嘴，混蛋！疼啊！堂堂王爺怎的這般記仇？
葉靈均閉了嘴，又氣鼓著臉，偶爾丟給蕭恆一記白眼。
蕭恆從那一堆瓶瓶罐罐里拿出幾個，又取出一個空碗，將瓶瓶罐罐里的藥粉混在一起，用銀柄小毛刷蘸取藥粉，冷聲道：
「低頭。」
葉靈均正看著自己滿手的筍頭出神，不知這雙手什麼時候能好，科考能不能趕上。
蕭恆見葉靈均不動，屈起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低頭。」
葉靈均聞聲塌了腰，下巴擱在桌面上，兩隻手垂在身側。
一幅任人宰割的模樣，蕭恆眼角隱隱抽動。
他抿著唇，手執毛刷於葉靈均頭皮上，食指輕敲銀質刷柄，灰色的藥粉均勻落在猩紅的傷口上。
蕭恆說：「會疼。」
話音未落，葉靈均就梗著脖子顫抖起來，五官皺在一起，鼻子里哼出難以忍受的聲音。
他雙臂收攏蜷縮身子，緩緩呼出一口氣后止不住的抽氣，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
「疼就哭出來。」蕭恆繼續沾了藥粉往傷口上撒。
這葯是他自己調配的，去腐生肌療效極佳，亦不會留下疤痕。唯一的不足就是上藥之時疼痛難忍。
葉靈均抽著氣，逐漸咬緊牙關，汗珠隨著身體的起伏滴落在桌上。
蕭恆停下撒葯，輕嘆一聲彎下腰往葉靈均的傷口處輕輕吹氣。
作者有話說:
看得出來在寵嗎？反正我看出來了，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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