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多大的人了還坐不穩
8.2
半夜裡下起了雨，直到擺早膳也沒停。
葉靈均正對著門坐著喝粥，冷風裹著水汽吹進來，他碗里的粥很快就涼了。
他抬眼望去，灰濛濛的一方天空飄著水霧，斷線珠子似的雨順著層疊的屋檐落下，院子里積起一汪水，落葉浮在水面上，又被雨滴砸的飄搖。
這麼大的雨，想必今日是出不了府了。
昨日的卷宗他已經看完，除了屍身勘驗的結果他有疑問，別的暫時想不出頭緒。
他看著秋雨發獃，直到門外出現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
蕭恆來了。
他看了一眼喝著冷粥的葉靈均，對杜明說：「給葉公子多穿件衣裳，再尋個斗篷來。」
葉靈均回了神，蕭恆負手而立，沒有進屋，葉靈均看得真切，蕭恆肩上沾了水。
杜明很快替葉靈均穿了衣裳，斗篷很厚實，杜明還替他把兜帽戴上了。
葉靈均跟在蕭恆身後，在風吹雨打的迴廊間穿梭了許久，雨霧撲面，打濕了兩人的鬢髮。
蕭恆從門房下人手裡接過油紙傘，示意葉靈均到他傘下。
九王爺的臉依舊看不出表情，彷彿和這秋雨一般冷。
葉靈均鑽進傘下沒走幾步，風雨忽然大了起來，卷落了他的兜帽。
他揮舞著並不方便的手想抓住，蕭恆的傘一斜，將葉靈均半個人都罩了在傘下。
「多謝王爺。」葉靈均小聲道謝。
蕭恆冷冷「嗯」一聲，左臂虛扶著葉靈均的肩，帶著人往外走。
待兩人都進了馬車，葉靈均才發現蕭恆青色的袍子暗了好大一片。
左臂下纏繞的繃帶顯露出形狀，葉靈均想起來，前日他將這條胳膊咬出了血。
他挨著角落坐下，十分不走心地問蕭恆：「王爺的傷好些了嗎？」
蕭恆「嗯」一聲，靠著軟枕，長腿搭在矮几上，右手拍拍身邊的空處，對葉靈均說：「坐過來。」
葉靈均偏頭看去，眼裡是不解。
「學生坐這邊就好。」他拒絕了。
「過來。」蕭恆的聲音沒有情緒，但毫無由來的壓迫感讓葉靈均不得不妥協。
葉靈均閉目嘆氣，慢慢挪了過去。
坐下才知道，那軟枕下居然是熱的，風雨浸潮了他的斗篷，單薄如他很是怕冷，這柔軟的座位暖烘烘的，驅散了一身的寒。
怪不得蕭恆身子濕了一半也不冷，原來車裡有個小暖炕。
「多謝王爺。」葉靈均拘束地攏著手腳，盡量和蕭恆拉開距離。
蕭恆懶洋洋地靠著，漫不經心地問：「昨夜看了卷宗，可有什麼新的發現？」
「只是知道是誰帶著李青峰去過青樓。」
而且去過不止一次，此人姓王，與李青峰是同鄉，家境殷實，時常流連煙花之地。
可他為什麼要帶家境貧寒的李青峰去青樓？李青峰的盤纏早就花光了，他後來也沒跟葉靈均借過錢，不僅如此，之前借的銀錢也都還清了。
李青峰哪來的銀子？
卷宗里寫的是王誠然與李青峰他鄉偶遇，同為舉子，又佩服李青峰的才學，故請李青峰喝了幾次酒。
李青峰從未跟葉靈均提及此人。
「你們爭執那日，為的是什麼？」蕭恆又問。
葉靈均又往邊上挪挪屁股，淡聲說：「那段時間他要麼出去喝花酒，要麼就與一群紈絝學子混作一堆，學生認為他應當以學業為重，勸他好好讀書。
那日他喝了個通宵才回來，學生見他日益墮落，便責罵了他幾句。」
蕭恆偏過臉看著葉靈均問：「罵的什麼？」
葉靈均察覺到蕭恆的視線，不自然地微微別過臉，說：「學生罵他不求上進，他卻打著酒嗝說不就是進士嘛，他考得上。
學生又勸他少與那些紈絝子弟混在一起，他卻說那些人就樂意同他結交。學生聽不下去就罵他看不清自己是什麼身份。」
蕭恆輕哼一聲，從身後掏出摺扇挑開車簾看了一眼，說：「原來葉舉人一直都挺會罵人。」
葉靈均窘迫得兩頰發紅，他脾氣不好，誰惹了他，火氣一上來開口就罵。
他試著動了動手指，問道：「王爺今日帶學生去哪？」
「驗屍。」
聞言葉靈均側目，卻見蕭恆閉上了眼。
這雙凌厲的鷹眼閉上之後，九王爺的臉看著倒比平時多了一絲人氣。
葉靈均不得不承認，蕭恆想了一張極其俊朗的臉，這臉大約是京城無數名門閨秀的夢中人。
不過可惜，這張臉的主人冷心冷情，毫無惻隱之心。
馬車在雨中搖搖晃晃，葉靈均不敢往後靠，雙手無處可抓也抓不了，身體隨著車身左右搖。
他抬臀要往邊上挪一挪去靠車壁，車身卻猛地一晃，他重心失衡，直接跌進了蕭恆懷裡。
葉靈均：「！！」
他腦袋被蕭恆頗為壯碩的胸膛撞得頭暈，倉促間用手撐著要坐回去，冷不防按到一處柔軟，驚得立刻縮手。
蕭恆不動聲色地推著他的肩膀令他坐正，就聽得外面的晨風說：「王爺見諒，雨太大，淹沒了路，沒看到坑。」
蕭恆緩緩移動左臂，同時收回搭在矮几上的腿，攏了衣袖搭在腰腹，淡聲說：「無事，注意看路。」
葉靈均正要跟謝蕭恆，蕭恆卻說：「多大的人了還坐不穩。」
葉靈均：「……」我是故意的么？能說句好聽的話么？
葉靈均果斷換了位子，坐到了側壁的座位，緊緊貼著角落，盯著自己的手。
離開有暖炕的座位，寒氣彷彿從四面八方鑽進他的毛孔，斗篷濕冷，他人更冷。
但自己都坐過來了，也不好意思再坐回去，只能把身體縮成一團。
蕭恆側目望了他一眼，繼續閉目養神。
在寒冷和搖晃中，總算到了義莊。掀開帘子的那一瞬，寒風倒灌，冷得葉靈均泛起一身雞皮疙瘩。
無人認領或者等著下葬的屍體都停放在義莊，李青峰的屍體暫時停放在此。
秋雨拍打著義莊老舊的門戶，青磚灰瓦看不出年頭，連續不斷雨水侵蝕著年久月深的石板，一個個深淺不一的坑濺出層層水花。
晨風叩響那漆黑的木門，一個兩鬢斑白的一身灰衣的男人將門開了一條縫。
「大人有何貴幹？」那是常年抽旱煙熏得沙啞的嗓音。
「劉仵作，九王爺駕到。」晨風沉聲說。
木門吱呀大開，劉仵作作勢要拜，被蕭恆虛扶起來。
「不知王爺駕到，有失遠迎，義莊陰寒，恐衝撞貴體啊！」
「劉仵作言重了，本王也不是頭一次來，今日來查一下李青峰的屍身。」
「王爺隨小人來！」
葉靈均抬腳時差點絆了個趔趄，蕭恆抬臂擋了他一下才站穩，走了幾步他又回頭看了一眼那高得離譜的門檻。
義莊破舊，但也不算年久失修，院子里堆放著許多石塊，瞧著雜亂無章，被秋雨砸的冒著水霧。
穿過走廊和正堂，一股子直衝腦門的味兒熏得葉靈均差點吐出來！
作者有話說:
前方核能，劇情需要可能，作者進行了一丟丟場景描寫，但是並不可怕，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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