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劉雲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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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差們七手八腳地用帷布和竹竿搭出一個及肩的圍欄,將女屍圍了起來,劉雲秀拎著木箱走了進去。
「葉公子,你也進來吧!」
葉靈均繞著圍欄走了半圈進去,說:「有勞劉姑娘。」
劉雲秀沖他點點頭,隨後半蹲著觀察死者的狀態,邊看邊說:
「死者女性,三十歲出頭,頸部有勒痕,面容符合縊死狀態,衣衫整潔髮絲不亂,可見死前已經做好了準備。」
隨後她抬起死者的雙手翻轉著看了一下,說:
「死者雙手指甲內有泥污,細小傷痕遍布,當是勞作所致。」
而後,劉雲秀說得上有些粗暴的手指按上了死者的頭皮。她按得很細心,一寸一寸,按完之後說:「顱骨沒有外傷。」
接著按壓死者顏面,還把鼓溜溜的眼皮翻起來湊上去看了一眼。然後跟她對面一樣蹲著看屍體的葉靈均說:
「公子,你也看看?」
「看什麼?」葉靈均不解。
劉雲秀笑笑:「看死者瞳孔。」
葉靈均遲疑片刻,他其實是不想的,可作為男人,在一介女子面前肯定是不能退縮的,只好慢騰騰的往死者面部湊了過去。
死者雙眼鼓出來,角膜有些混濁了,角膜後面的瞳孔又圓又大,葉靈均隱隱約約在裡面看到自己的影子。
心臟彷彿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似乎停了兩下,之後就一直跳的很快。
葉靈均的腦子一片空白,心底卻升起一股恐懼。
他整個人都僵了,後背沁出一層冷汗,呼吸又淺又快。
隨後他收回視線,慘白著臉說:「劉姑娘不怕嗎?」
彼時劉雲秀正托著死者的後頸觸摸頸椎骨,聞言淡淡一笑:「見多了就不怕了。死者頸椎脫位了,你要摸摸看嗎?」
葉靈均藏在袖子里的手僵了僵,訕訕搖頭,說:「我手上有傷。」
「啊…那就太可惜了,這個頸椎脫位很典型的。」劉雲秀做遺憾狀。
說完她開始解女屍的衣裳,閑聊一般地同葉靈均說話:
「公子怎麼想起來學驗屍呢?我瞧著公子白白凈凈的,這種活不需要你做吧?」
葉靈均被問得窘迫,劉雲秀解女屍衣裳也讓他窘迫至極,他還從沒見過沒穿衣服的女人,不管活的死的。
「那個…」葉靈均別過臉,「我還是迴避一下吧!」
劉雲秀已經把女屍的外裳拉開,正在解第二層衣裳,抬起臉來見葉靈均臉一陣紅一陣白的,心裡想著這小公子可真純啊!
「葉公子不必在意,屍體是死者留在世上最後的憑證,既為仵作,眼裡就不分性別了,何況,為每一個死者申冤,是仵作的職責。」
葉靈均喉間滾動,他窘迫還有一個原因,仵作是個姑娘,死者是名女性。他看女屍的身體,就彷彿也在看姑娘的身體,越琢磨越不好意思。
劉雲秀下手乾淨利落,沒一會,女屍就剝乾淨了,她頗為切齒地「嘶」一聲,罵了一句「畜生!」
葉靈均心裡正天人交戰,聽得劉雲秀罵人,遲疑片刻慢慢轉過臉。
見到死者身體的那一刻,他心裡的窘迫和難堪全都被不可置信和憤怒取代——
這世上居然有如此禽獸不如的男人,完全不拿女人當人對待!
女人全身上下就沒有一塊好皮,各種傷痕在她身上縱橫交錯,新傷疊著舊傷,觸目驚心!
傷痕的形狀像是隨手抄起身邊能用之物就開始行使暴力,女屍的左臂呈現扭曲的姿態,看樣子是被打斷過。
葉靈均向來認為,女人生來就應該被保護被疼愛的,哪怕真的氣到想打人,他也只會打自己。
他一字一頓恨恨道:「簡直不是人!」
再看劉雲秀,女仵作杏眸里已蓄了一層水霧,她的唇緊抿著,手微微發抖。
她把女人前面的肌肉骨骼按壓了一邊,憤然道:「畜生!居然打斷了三根肋骨,這左臂都斷過兩次!」
葉靈均心情沉重,他垂眼看著女屍猙獰的臉,揪心地想:這個女人究竟被折磨了多久,才下決心拋下垂髫小兒離開人世!
「唉…真是作孽啊!」劉雲秀嘆了一句,又說,「公子搭把手,將人翻過去。」
葉靈均此時已經顧不上手指還不能用力,纏著紗布的手伸到女人肩膀和膝彎下,劉雲秀喊「一二三」,兩人一起用力兩人翻了個身。
裹得層層疊疊的雙手赫然出現在劉雲秀眼前,她錯愕地看了一眼葉靈均:「公子的手……」
「哦,」葉靈均淡然收手,平靜地說:「沒什麼,在府衙受了刑,不過現在好多了。」
「是因為李青峰的案子?」
「嗯。」葉靈均半蹲著,不想和劉雲秀對視,「還是先驗屍吧!」
劉雲秀點頭,手在女人後背按壓,思緒卻飄了出去。
劉家也算是半個府衙的人,很多案子也都有所耳聞,李青峰一案她也是聽過幾句的,說是九王爺開了天恩,准許嫌疑人自己查案。
想來,葉靈均就是那個嫌疑人了。劉雲秀不由得又多看了他一眼——
清風霽月的單純良善模樣,怎麼看都不可能是兇手。
葉靈均專心致志地看著劉雲秀勘驗屍體的手法,細心聽著她是怎麼描述以及推測傷情的原因,他感覺受益良多。
驗屍結束,劉雲秀給女人套好衣服,兩人又合力把屍體翻回正面,劉姑娘還認真地替女人整理好衣襟,系好腰帶。
葉靈均對劉雲秀的讚賞又更上一層樓。他是在義莊里見過的,那裡的屍體都是赤條條的。
當真是個非常善良而且做事認真的姑娘!
葉靈均撐著膝蓋站起來,雙腿傳來因為久蹲的酥麻無力感,他半彎著腰緩著。
劉雲秀跟他一樣的動作,不經意間兩人視線相撞,葉靈均在姑娘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窘態。
而劉姑娘卻對他大方一笑,不似官家小姐那種笑不露齒,她兩行編貝襯著紅唇,美得像朵盛開的紅玫瑰。
葉靈均心神一盪,彷彿被這個笑容帶動了,狹小的圍欄里,兩個只露出腦袋的少男少女笑出了清脆的聲音。
檐下立著的九王爺周身忽地就颳起了暴風雪,面上冷如寒冰。
府尹張大人從他身後的房裡出來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趕緊對著蕭恆拜了拜往堂屋走去。
「劉姑娘,驗完屍了嗎?」
劉雲秀走出圍欄朝張大人抱拳,低著頭說:「驗完了,受害人長期被暴打虐待,身上傷痕無數,直接致死原因是自縊。」
葉靈均繞過劉雲秀,對張大人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在蕭恆的注視下,不太情願地走了過去。
「王爺。」
「嗯。」蕭恆面無表情目不斜視地往外走。
葉靈均只好跟了上去,他沒見著晨風,倒是在青石板鋪就的小路上看到了一輛不太寬敞的馬車。
晨風就站在馬車旁,一如既往的橫眉冷目。
葉靈均忽然想,這對主僕到底會在什麼情況才會笑一笑,總這麼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估計要一輩子打光棍了……
蕭恆率先上了車,葉靈均也跟了上去。
馬車狹窄,儘管葉靈均刻意往邊上坐了,衣裳還是挨著衣裳,隔著布料都能感知到對方的體溫……
作者有話說:
王爺吃醋的時候都是暴風雪啊……不知道車裡的小書生會有怎樣的境遇,反正王爺才一會兒沒見到人,小葉子就和別人對上眼了!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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