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今生而已
1.04
凜冬深夜,本該熄燈休息之時,可威遠侯府依舊燈火通明。
威遠侯並一眾侯府主事都坐在正堂之上,神色各異。有的將今日當作笑話看待,有的則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還有的怒不可遏。可他們都沉默著,像是在等待一個時機。
過了半晌,梅園的丫鬟青瓷急急闖進來,掙脫了兩個小廝的牽制,匍匐到威遠侯腳下,哀求道,「侯爺,殿下她快不行了!您去救救她吧!」
她話還沒說完,威遠侯旁邊坐著的老夫人就一腳踹在她心窩裡,啐了一口,惡狠狠道,「她做出那等子下作事情時就該想到今日!就算她是個公主也不能違逆了禮法!」
青瓷跪在地上不停的磕頭,「老夫人,侯爺!殿下她從來沒有背叛過侯爺!殿下是被冤枉的!」
侯府其他幾個姨太太都竊竊笑著,互相交換眼神,嘲諷的意味都快溢出來了。
老夫人只覺得臉上掛不住,怒喝道,「賤婢!還不住口!從她房中搜出那些男子物品鐵證如山,還想狡辯!」
威遠侯府佇立西北邊境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出了這種讓人笑掉大門牙的事情。堂上那位面如黑炭的侯爺就是主角之一,他的填房正妻、當今陛下的九公主,竟然會與人私通已久,就連那肚中已滿兩月的胎兒也說不準是誰的。
「侯爺,那些東西是有人故意放進去栽贓殿下的!」青瓷不斷地磕頭,額頭都已經青紫了,卻沒想到更快的將李景寧推入了地獄。
威遠侯陷入了思索,顯然是在判斷青瓷這番話的可信度。坐在一旁的老夫人不容質疑道,「把那個賤人給我拉上來!我親自問她!」
不多時,一個奄奄一息的女子就這麼被提了上來,她身上只穿著單薄的衣裙,且早已被鮮血暈染浸滿了。離得較近的都聞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掩鼻側目而視。
老夫人嫌棄的看了眼蜷縮在地上的李景寧,朗聲問道,「李景寧,現在你肚中的孽種已經死了,你再維護那個姦夫也沒用!勸你還是如實招來,否則就是鬧到陛下面前我也要治你的罪!」
趴在地上的李景寧只覺得渾身發冷,剛剛她被強行灌下了墮胎藥,小腹內宛如千刀萬剮,痛得直叫人想死。她本來就懂些醫術,到了這一步,也明白孩子無論如何都救不回來了。
她扭頭看向坐在左側的威遠侯,看見他質問的目光和無動於衷的表情時,她覺得身體里的痛根本比不上心裡的痛。
兩年前,大婚當晚,她說不想圓房,他便依了,她一直無法放下心防將自己交給威遠侯,直到半年前,他去長安述職,回來時還給她帶了長安的小玩意。那個時候她覺得餘生有這個男人也足夠了,所以將身心都交託給了他,而且還孕育了一個孩子。
可沒想到,他竟然會聽信別人的誣陷,冤枉她與人私通,還將她肚中的孩子罵作野種……
老夫人見她不語,不由譏諷著出聲,嘲弄道,「李景寧,我問你話呢!」
李景寧緊緊盯著威遠侯,攥緊了拳頭,用全身的力氣喊道,「我從來沒有背叛你!」
孩子一寸一寸離開她身體的時候,她多希望有個人能幫幫她。可她都已經將指甲扣爛了,手指在地上摩擦得血肉模糊,直到現在他也依然沒有維護她一句!
他們奪走了她的尊嚴,也奪走了她的希望!
她以為自己的聲音會傳到在座每一個人的耳朵里,可她太虛弱了,那道聲音輕如蚊蠅。
威遠侯看見她身上的血跡,有些不忍,卻還是開口詰問道,「你只要說出姦夫的下落,我可以既往不咎,你依然還是侯夫人,我們也依然是夫妻!」
李景寧吸了口氣,想要找回公主的尊嚴,卻只是徒勞,她冷笑道,「怎麼,你不敢相信你讓人殺了你的孩子?要我承認莫須有的罪名減輕你的負罪感?」
威遠侯握緊了拳頭,喝道,「柳兒親眼看見從你房中有男人,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怎麼可能什麼都沒發生!」
威遠候說的柳夫人正是他的妾氏柳氏,她是威遠侯的青梅竹馬柳氏,本預備嫁給威遠侯做填房,可沒想到盛帝一紙婚書,她就從侯夫人變成了小妾。這兩年裡,柳氏不斷地裝柔弱、扮委屈,終於,所有人都相信她,疼惜她!
李景寧捏緊了拳頭,威遠候竟然是這麼看待她的!在他眼裡,自己就是這麼一個令人不齒的存在么!
柳姨娘適時的出聲,「我確實看見了,那男人生得高大,說話是京城口音。我特地派人去打聽過,李景寧在京城的時候就有過一個相好的,而且還……」
「住口!還嫌不夠亂嗎!」老夫人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看李景寧的目光更加怨恨。這個李景寧名義是個公主,可成親都幾年了,陛下也沒照拂過威遠侯府,可見是個沒用的!
李景寧覺得越來越冷,腦袋都已經開始暈乎了,她想,自己大概是捱不過這個冬天了。
呵,也罷,沒什麼可眷戀的了。
「柳氏,他們信你不是你的謊言編得多麼高明,只是因為他們蠢!大家都是棋子,一局又一局,今日我的下場你看見了,日後你的下場不見得會好過我。」李景寧這句話說得斷斷續續,卻重重地敲在了眾人心中。
老夫人又要怒罵,被威遠侯一把攔下,緊緊盯著李景寧,「你到底想說什麼?」
她話中的深意只有他聽明白了,這侯府是一局棋,朝堂也是一局棋。
李景寧勾唇笑著,不屑道,「你讓他們出去,我和你單獨談!」
老夫人擔心兒子會被這個女人給蠱惑,滿不情願,在看見兒子冷酷的目光后才懶懶的起身,臨走時還狠狠剜了李景寧一眼。
「現在你可以說了?」威遠侯坐在上首,俯視著李景寧,就宛如看一個物件一般。
李景寧目光透露出嘲弄,玩味地看著他的臉,道,「我從宮裡帶出來的那些人,我要你發還身契放他們自由。」
威遠侯權衡了一下,滿口答應,「可以,我還可以給他們足夠的盤纏。但是你必須告訴我,陛下的計劃是什麼!」
李景寧心中的哀怨一時間全都消散了,仇恨的種子慢慢發芽。她低下頭,苦笑著,原來他自始至終都明白這場婚姻背後的算計,那些被她當作救贖的溫情竟然全都只是做戲!
可笑,可笑,她守了一輩子的心,裝了一輩子的堅強,竟然就這麼被人擊敗了,她苦苦尋求的庇護和溫暖竟然只是南柯一夢。
她收斂心神,低聲道,「盛帝將我嫁給你,是要我收集威遠侯府不臣之心的證據,這些年我一直都在幫你抵擋遮掩。柳氏或許真的見過那個男人,不過他不是我的姘頭而是禁軍副統領,專門負責我與皇宮的聯繫。我若是就這麼死了,明日盛帝的鐵騎就會踏平你威遠侯府。」
這番話都是她虛虛實實編撰出來的,根本不擔心威遠侯會懷疑,因為一個人越是怕什麼就會越相信什麼。
盛帝確實利用了她,但卻不是想用她鎮壓威遠侯府,恰恰相反,如今的大盛早已凋零,朝中無人可用,盛帝需要威遠侯的忠心,用命保護大盛邊境。
威遠侯眼神開始顫抖,驚慌地朝著她走來,「景寧,我是相信你的!我知道孩子是我的,我也知道你愛我!所以你不會害我的,對嗎?」
李景寧看著他的眼睛,盯著他一張一合的嘴巴,聽著他的話,心裡只想發笑。
「只要你馬上放了他們,我可以幫你。」李景寧字字喋血,她不需要眼前這個人的承諾,她必須在閉眼之前就看到青瓷他們安全離開。
威遠侯喊來心腹,當著李景寧的面撕毀了身契,深夜將那些下人給趕了出去。青瓷卻死活都不願意走,說要一輩子陪著她,陪著她在這深淵裡活著。
李景寧咬牙將她推開,「你留下來只會給我帶來麻煩,滾!」
話說完,青瓷被威遠侯的心腹架著送走了。李景寧想回頭去看,卻只能死死忍住,盯著威遠侯嘶吼道,「如果你食言,威遠侯府謀反的罪證就會出現在陛下的桌案上!」
威遠侯微微勾著唇,露出一個陰冷的笑容,道,「你敢做出不利於我的事,這些人、包括你全都沒有好下場!你可以試試是你先死,還是我先死。」
這話說完,威遠侯示意兩個心腹上前將李景寧從地上拉起來,穿過院中厚厚的積雪,留下兩行腳印和兩道血跡。她被這麼關在侯府中,沒有自由卻也不敢死去,多活一日青瓷他們才會安全一日。
一年後,威遠侯帶來了一碗黑黢黢的湯藥,按著頭給她灌下,滿意地看著她掙扎無助的樣子,「李景寧,你好大的膽子,當初竟然編出那樣的謊言來威脅我,要不是我入京述職盛帝對我禮遇有加還真被你騙過去了!大盛氣數將盡,不久大渝終將入主中原,至於你還有那些賤婢就沒必要存在了。」
李景寧忍著肚中的劇痛啞著嗓子開口,「你答應過我不傷害他們!」
威遠侯隨意地踢開她想要去攀附他腳的手,目光中滿是嘲弄和嫌惡,「本來我是看不上那幾條賤命的,誰叫你騙了我呢?斬草要除根的,不然以後就是禍患!」
李景寧痛不欲生,只剩下一口氣的地步,看著那道背影跨過了門檻走進雪地里,雪花從門縫中飄進來。她將手指緊緊抓著地面,視線和意識已經模糊了,她知道今生已到盡頭了。
「我就算是變成惡鬼也要殺了你!」她死死的盯著那道背影,最終雙眼沉沉地合上。
作者有話說:
這麼看來,李景寧黑化確實是沒得選,所以她真的就一路黑到底用自己的方法去保護自己,但是最後男主忠犬專一最後救贖了女主。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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