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賞罰分明
27.08
身後內監的聲音已經被風吹散了，李景寧眼中映著皇城前方層層宮門，可看見的卻是那道身影意氣風的樣子。他同盛帝應答的時候會是什麼樣的神情呢？應該還是目空一切，桀驁不馴的吧。
在她的記憶里，魏長歌是大盛最最風流的少年郎。他四歲便可以作詩，更是那一屆宮學第一人，第一課便可以引經據典，在學堂上同夫子辯論；他隨手所作的文章頃刻間便會流傳開來，成為眾人膜拜的神祗。
他的身邊總是圍繞著許多人，長輩們對他讚不絕口，同輩里對他如眾星捧月。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個特殊的存在，於是羨慕、嫉妒還有欽佩這些感情便同時出現在一個人的身上。
他就像太陽，耀眼奪目，吸引著所有人的注意，他笑著面對所有人的恭維與示好，可腳步卻從來不會因此停留，目光平和又冷淡地審視著眾人。李景寧朦朧地看出他身上的影子，那個謎底彷彿是天底下最具有誘惑力的獎賞。
母妃曾對她說過，人要懂得藏拙，沒有能力反擊的時候就一定要忍耐，哪怕你連一刻都無法忍受那些屈辱。母妃離開后，她就告訴自己要讓宮中所有人都忘了她的存在，只有這樣她才能平安。
她是罪妃之女，能夠進入宮學學習已經是皇后與盛帝格外開恩了，所以她儘力讓自己變得邊緣化，每一日最早到學堂最晚離開，永遠只坐在角落裡，只為了不要讓人注意到她。
所以喜歡就要表現出不喜歡，難過就要笑出來，害怕就更要勇敢。可如果人能控制自己的感情，那便不能稱之為人。
那時候她才十四歲，境界遠遠不夠。她只知道魏長歌身上致命的誘惑，卻不懂得越是炙熱的東西越是群狼環伺，也不懂得再隱晦的目光也燙得駭人。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他只要一出現，其他人就會自動變得暗淡無光。
她每一日都靜靜地看著一切發生，無聲地表達著自己的渴望，那朵禁忌之花在她一個人的世界里開得絢爛又孤獨。
直到十六歲的夏天，這個秘密被堂而皇之地揭露，其他公子貴女的眼神滿是嘲諷和嫌棄，這並不可怕，因為她原本就知道他們是什麼樣的人。
她以為自己了解魏長歌，那樣風光霽月的人應該會對她網開一面的，可當她在他的眼裡看到了慌亂、不敢置信的情緒時，她心臟猛地沉寂下來。時間在這一刻分裂，變成了前後兩半。
不久，魏長歌告了假，在去年考取了狀元，成為大盛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狀元郎，學堂的同窗說魏長歌告假在家就是為了躲開她，還說若是繼續留在學堂怕是要因為她而考不上狀元郎了。
然後同年冬天，她去了北境一趟，身心俱損。
李景寧跨下了最後一層台階，有些出神。
內監見她站著不動，小聲提醒道，「九殿下，陛下在殿內議事，您不能在此逗留的。」
李景寧微笑著點頭，從善如流地跟他走出宮門。風拂過她的臉頰，輕柔地帶起絲絲寒意，她心中苦笑：看，你們之間隔著千山萬水啊。
青瓷規規矩矩地站在馬車邊上等著，看見李景寧一身清冷地走過來，快步迎上去給她披上披風，「殿下，您哭了嗎？」
「嗯？」李景寧疑惑地盯著她，兩人並肩往馬車走去。
青瓷小聲說，「您眼睛紅紅的，就像小兔子一樣。殿下，你是不是想娘娘了？」
「傻青瓷，我只是吹了風太冷了。」李景寧鼻頭一酸，低頭上車。
馬車搖搖晃晃地駛向長街，混入來來往往的人群中。
管事姑姑見李景寧主僕拎著一大堆東西回來，笑著迎上來要接過去，青瓷一閃想要躲開。
李景寧眼眸一轉，看向青瓷，「給她吧。」
管事姑姑快聲應下，借著拎東西還手的間隙翻了翻，看見多是醫書神情還有些失望。青瓷全都看在眼裡，恨得牙痒痒。
「放在這邊。」青瓷指揮著管事姑姑將東西放在一邊不常用的桌案上，就算她想打探些什麼也看不到有用的東西。
管事姑姑見沒有任何收穫，放下的動作也不太輕柔，竟然將原本桌案上的一方硯給砸碎了！青瓷立刻拉住她，疾言厲色的喝道，「這可是極為名貴的黑金硯，殿下每日都要用的！」
管事姑姑見李景寧並不在房中，膽子也大了些，扯開她揪著衣裳的手，賴皮道，「不過是塊黑漆漆的硯，庫房裡比這成色好的多了去了，等下我就去換一塊來，也讓殿下開開眼！」
管事姑姑撂下狠話后便想要逃，一轉身就看見李景寧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她一愣，靜默如雞。
李景寧走入房中，動作輕緩地坐在正前方地桌案后，垂眸去整理上面擺放著的書籍，「如此說來，本宮倒要感謝玉湖姑姑的碎硯之意了。」
管事姑姑依舊站著，仗著自己背後有人撐腰便也不漏怯，行了個禮道，「奴婢奉皇後娘娘旨意打理小廬山，殿下的一應事宜奴婢自然都要放在心上的。」
李景寧輕笑一聲，「小廬山是父皇賜給本宮的居所，裡面的雜役連同其他所有的物件也都是本宮之物，玉湖姑姑既然這麼挂念皇後娘娘，不如本宮替你向皇後娘娘討了恩旨，讓你入宮養老如何？」
管事姑姑立刻聽懂了敲打之意，磕頭認錯，「是奴婢僭越了，請殿下責罰！」
李景寧任由大門敞著，語氣也並沒有多激烈，「本宮住進來這些時日也未曾立過規矩，原是想著玉湖姑姑出身坤寧宮自然是能將小廬山打理得極好的，可沒想到你仗著資歷老欺辱新進宮女內監，剋扣他們的用度，本宮的小廬山倒像是你的私產。」
管事姑姑額頭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哆嗦著不敢回話。
李景寧說得雲淡風輕，帶著笑意便剝了管事姑姑的權力，「青瓷是本宮身邊多年的女官，規矩不見得多好但卻是最合本宮心意的。自今日起，青瓷便是小廬山的內府總管，一應事宜都要請示過她才可執行。」
管事姑姑被青瓷提溜著出了院子，將小廬山眾人召集在一堆，當著一群人的面將管事姑姑往日欺負宮女內監的事情公布出來，再將剛剛頂撞殿下藐視皇威的事情一說，罰她便成了主持公道。
而後借她年老奪了她的管事職務，青瓷作為殿下貼身女官順理成章的升為內府總管事。再將往日里考察過的不作妖，不亂看亂打聽的內監宮女給提了提位置，一下就平定了民心，這一番舉動也就成了賞罰分明有理有據。
作者有話說:
哼，敢欺負景寧？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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