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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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冤家

  元和七年的初秋,比平常來得要早了一些。

  一場雨下過之後,傍晚時分,禮部尚書府的門前的馬車才陸陸續續散盡。

  自從二十一日前,常岄被焚於明陽宮,府中便鮮少有人來訪。空蕩蕩的宅子,黑夜裡只余白色燈籠懸於府外,燈影幢幢,搖晃在微風之中。

  「要說這禮部尚書常岄也真是命苦,才二十二歲就被燒死在了明陽宮。」

  「誰說不是呢,咱們大周一共沒幾個女官,官位屬她最高,卻不成想落了這麼個結局。」

  「伴君如伴虎啊,更何況還有林相衣那麼個大奸臣在掌權……」

  「噓……你可不要命了,竟敢直呼那個人的大名!趕緊走吧走吧,回家吃晚飯了!」

  ……

  常岄坐在馬車裡,躲在府外的小巷內,聽著外面的百姓談論自己,恍如隔世。

  再沒有比親耳聽到別人對於自己死後的評價更刺激的事情了!

  常岄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沒有死在那日明陽宮的大火之中。

  閉眼之前,她的記憶便停留在明陽宮的大火,和那扇怎麼用力也推不開的大門。

  誰知道再睜開眼睛的時候,自己竟然好好的躺在床上。

  她本來以為,自己是在昏迷之後被人救了出來,可是當她看到鏡子里的面孔的時候,她發現了不對勁。

  這根本就不是她的臉!

  鏡子中的小姑娘軟軟嫩嫩,臉頰還帶著剛從被窩裡出來的紅暈,臉蛋精緻,一看就是養在深閨的嬌軟模樣。

  這張臉常岄雖然不熟悉,但也並不陌生。

  生前她與這個姑娘有過一面之緣,是在宮宴之上,戶部尚書謝承帶著自己的女兒謝琬怡來赴宴。

  常岄一身藏藍色官服,對著這個滿身粉嘟嘟的姑娘,多看了幾眼。

  沒想到再見面的時候,自己竟然變成了謝琬怡!

  「姑娘,天晚了,再晚些回去大人和夫人怕是會擔心。」

  車夫在外面提醒著常岄。

  常岄思緒回歸,掀起車簾看了一眼,發現停留在府門前的馬車已經散盡,陛下的車輦也早已經走遠。她看著陛下漸漸遠去的儀仗,忽然覺得自己死得也不算太賠。

  十日前,常岄在戶部尚書家醒了過來,那個時候常岄的棺槨早已經下葬。

  但是陛下念在常岄為自己少時伴讀,於是在常岄去世三七之時,命府中舉辦悼宴,自己攜眾臣前來悼念。

  常岄聽到消息,特意出來等在門外,她看著陛下帶著群臣來悼念自己,卻沒出馬車一步。

  車夫聽著車裡面沒有聲音,提醒道:「姑娘。」

  「嗯,回吧。」

  車夫聽到常岄回答,便緩緩駕動馬車,待馬車行到門口的時候,常岄鬼使神差的掀開車簾,朝大門看了一眼。

  府門早已經關閉,只剩下門口的兩盞白色燈籠把門口照的通亮,貼在門口兩旁的輓聯,格外刺目。

  「等下!」常岄叫停了馬車。

  她對著門口的輓聯小聲念了出來——

  一朝為臣誤良宵,仍披紅妝入千古。

  輓聯尾處沒有落款,但根本不用落款,這輓聯上的字,即使常岄化成灰也能認出來。

  龍飛鳳舞,張揚肆意,筆尾帶勾。

  林相衣的筆跡,可太好認了!

  常岄的拳頭緊了緊,最後把車簾狠狠地甩了下來,哼聲道:「走吧。」

  這個林相衣,在朝堂之中和自己不對付也就算了。沒想到自己都「死」了,還不讓自己清凈!

  故意題個輓聯擺在門口噁心自己!

  常岄回到謝府的時候,謝家二老正等在門口,看著常岄的馬車過來,趕緊迎了過去。

  「琬琬,你身子還沒好,怎麼出去了這麼久啊,害得娘擔心。」謝夫人上前把剛下車的常岄攬在懷裡,用手心順她的背:「怎麼樣,今日心口疼了嗎?」

  自從常岄醒過來之後,謝琬怡的身子便添了一個心口疼的毛病,以至於常岄剛醒的那幾天,都下不了床,這幾日才緩和了一點。

  「娘別擔心,這幾天越來越好了,估計是上次落水留下的毛病。」

  「嗯嗯,那就好。」謝夫人一邊應著,一邊招呼著跟在後面的謝承,「你快點走,琬琬一天沒吃飯了,趕緊開飯!」

  常岄醒過來之後,才知道謝琬怡是在月前出門遊玩的時候,不慎落水,待救回來了之後便昏迷不醒,後來甚至發起了高燒。

  所有的大夫都說謝琬怡藥石無靈,謝夫人日日落淚,差點把眼睛哭瞎了。

  直到「謝琬怡」醒過來,謝夫人才好一點。

  所有人都道謝琬怡福大命大,但是常岄卻明白,謝琬怡應該是沒挺過去。

  晚飯照例是「謝琬怡」愛吃的菜,原本常岄就不挑食,謝府的伙食又頂好,每次看著常岄吃得香,謝夫人都很開心。

  晚飯過後,謝琬怡回到屋子,她一推門,便是滿眼睛的白粉色。

  倒不是常岄不喜歡,就是有點不適應這麼少女的顏色。

  她醒過來之後,緩了好一陣,最後讓丫頭春杏和夏桃把紗帳帘子一半換成白色,這才接受這個房間的風格。

  常岄還沒坐一會,夏桃推門進來,笑著對常岄道:「姑娘,水備好了,可以洗漱入寢了。」

  「好。」

  常岄在馬車裡坐了一天,身子早就僵了,直到熱水漫過身子,才緩過來。

  夏桃站在後面給常岄搓著頭髮:「姑娘你今天出去都不跟婢子說一聲,夫人發了好大的脾氣,嚇得婢子以為要挨罰了呢。」

  常岄有點愧疚:「以後不會了。」

  以前她是禮部尚書,向來自由。現在變成謝琬怡,倒是忘了她可是個養在深閨的小姑娘。

  「姑娘今天去了哪裡啊?」

  「常府。」常岄沒打算瞞她。

  「常府?就是禮部尚書常岄的府邸?」提到常岄,夏桃的語氣中帶著遺憾:「女子為官本來就不容易,常大人不僅做了,還是個好官,年紀輕輕的就被奸人所害,真是可惜了……」

  「奸人所害?」

  「對啊,就是那個林相衣!」說到這,夏桃的語氣重了些:「大家都說明陽宮的那把火就是首輔放的,他與常大人不和又不是一兩日了,說不準害死常大人的就是他!」

  「而且!」夏桃拿了帕子,給常岄把洗好的頭髮擦乾:「婢子聽說,首輔在常大人入殮那日,到常府親手把常大人恩師給她寫得輓聯給掀了,換上了自己題的,還告訴府中的人,一年不準換,好霸道的!」

  把自己恩師寫得輓聯給掀了,換成了林相衣的。

  常岄冷笑:掀個輓聯算什麼,就算林相衣把自己的棺材板給掀了,她都不驚訝!

  在朝堂的時候,常岄要幹什麼,林相衣都跟自己唱反調。

  人家說東他說西,人家摸狗他抓雞。

  反正就是不讓人好過!

  常岄從水裡鑽出來,換上了軟軟香香的寢衣,躺在鬆軟的被子上,長長的舒了口氣:舒坦。

  誰能想到,本應該死在明陽宮的人,現在竟然還能躺在這軟軟的床上。

  累了一天的常岄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直到第二天晌午,才被夏桃給吵醒:「姑娘你快醒醒!出大事了!」

  常岄在當官的時候,沒少聽這句話,大半都是關於林相衣的。

  常岄翻了個身:謝琬怡不過一個閨閣小姑娘,哪能有什麼大事。

  夏桃掀開床帳,急吼吼的推了常岄兩下:「姑娘快起來,有人來提親了!」

  「提親?」常岄掙扎睜眼,「是誰來提親啊?」

  謝琬怡今年十七歲,比常岄小了五歲,正是議親的好年紀。

  常岄在做官的時候,直到二十二歲都沒有成親,期間常岄不是沒有物色過人物,但結果不提也罷。

  夏桃一邊給常岄拿衣服,一邊小心翼翼地說出了那個名字:「林相衣。」

  常岄從床上坐了起來,看著夏桃遞過來的衣服,剛伸一隻袖子,就頓在了原地,臉色突變。

  誰?

作者有話說:

醋醋開新書啦!這本故事呢會偏輕鬆向,而且保持每天雙更哦~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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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臣的掌中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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