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生
1.18
青紗帳子被風吹起，室內茶香瀰漫，床上正在熟睡的女娃猛然睜開雙眼。
初時她有些茫然，而後她坐起身來，身旁候著的丫鬟青芽驚喜道：「小姐，你醒了？」林眉的目光有些發懵，思緒卻漸漸清晰起來。
她記得，她死了。
而今，怎麼又忽然活了？
謝執死後，她終日渾渾噩噩，不敢相信從小與她一起長大，親若兄長的謝執會是嫁禍林家通敵叛國之人，可再如何，自小一起長大的情意卻是無法更改的。
只是讓她沒想到的卻是，事情的真相竟然是另一番模樣，就連謝寶悅也參與其中。
她摩挲著指尖，目光流露出幾分恨意來。
林眉垂眸，眼睫輕顫，過了半響，她的目光轉到房間里的青芽身上，這時候的青芽好生年輕，面龐上都透著稚嫩。
思考半響，林眉忽而出聲道：「芽兒，把鏡子給我。」
青芽連忙將雕花銅鏡遞給林眉，林眉細細端詳了片刻，看著鏡中尚未長開的臉，問：「現在是什麼日子？」青芽忙道：「小姐昨日剛過了九歲生辰。」說完，青芽又咬牙道：「前廳里謝家人正來道歉呢！謝家小姐昨日那般欺負小姐，今日里道歉聽說還是被謝家人押來的。」
林眉聽到此，喝了一口青芽遞過來的清茶，頭腦終於把現下狀況理清了。這一死，竟讓她回到了九歲的時光。
此時正值林家鼎盛時刻，林眉身為家中么女，備受寵愛，雖是個堅韌的性子，卻也有自己的傲氣。若是她沒記錯，昨日里和謝家女起爭執，被謝家女推入水中一事，便是為了謝執，也是她和謝執的初見。
也便是因為這事，讓謝執護了她一輩子。
思及此，林眉吩咐道：「芽兒，我們去前廳。」
如今她活了，今後欺她，辱她，害她全家之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這一路走來，將軍府的景色讓林眉彷彿置身夢中，遠遠的，她就聽見謝寶悅倨傲的聲音：「我昨日不過是教訓了家中庶子，怎知你家林眉竟然插手，不懂規矩的還不知是誰？」
再接著，是一個威嚴中年女聲，林眉聽出來了，是她祖母的聲音：「牙尖嘴利，謝小姐真是好大的威風，也不知謝大人見家風如此，當如何作想？」
大周朝以嫡為尊，何況庶出者與寒門子弟一樣，皆不可入朝為官，就算有天大的才華又如何？
因此嫡子嫡女教訓欺辱庶出，本沒什麼毛病，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這是謝寶悅傲氣的理由，可她錯就錯在不光在旁人家裡顯威風，還心腸惡毒的在初春時節將九歲的林眉推入水中。
想到這，林眉眉眼淬了冰，她走進去，稚嫩童聲里是含了千年冰雪的冷：「謝小姐怕是忘了謝夫人也是庶出，謝夫人也忘了自個位置是怎麼得來的。」
大戶人家皆有陰私，向林眉這般挑明說開的還是第一個。
林家人有些稀罕的看向林眉，不明白她今日說話為何如此直爽。謝寶悅面上全是氣惱的紅，她張口正要說些什麼，她身旁的謝夫人終於發了火：「寶悅，今日來是讓你道歉的。」
謝夫人說完，又不好意思的對著林家人笑道：「見笑了，寶悅人小不懂事。」
未等謝寶悅開口，林眉已經走上前對著謝寶悅扇了一巴掌，打完人後，歉意一笑：「見笑了，眉兒人還小不懂事。」
林眉面上說著這話，又將眸子里的恨不動聲色的藏了起來。上輩子謝執承認的太過痛快，令她被恨意蒙蔽了雙眼，她身死那日，猛然發現有些事情早已成了定局，她有些遺憾，謝執恐怕到死都不知道，林眉曾經戀慕過他。
林家人驚得目瞪口呆之際，林老夫人心裡樂得不行，看樣子，眉兒身體是大好了。這時門外侍從進來行禮道：「夫人，謝家公子來了。」
林眉身子一僵，垂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起來，謝執，是謝執來了。
上一世，謝家人來道歉的時候，林眉還卧病在床，並未來前廳。只聽說後來是謝執擔了那日過錯，可是林家人又不是傻子，暗地裡使了點計謀，從此，京城內都知謝寶悅是個不好相與的性子，而謝執也是在那日後被謝大人送到了林家，從此和林眉一起長大。
緊接著，林眉父親便讓謝執和她一起去了青文書院讀書，也就是在那裡，林眉，謝執和周彥霖開始相交。
林眉想到這裡時，已經看到了慢慢走近的少年。迎著初春的陽光，少年青紫的唇角掛著得體的笑，眉眼溫潤，依稀可窺見今後風華絕代的驚人模樣。
他踏著春光，白袖翻飛間時光剎那逆流，十二歲的謝執隔著數載光陰慢慢走到了九歲林眉的面前。
林眉呼吸一窒，在少年詫異的目光中回過神來時，她才驚覺淚水濕了稚嫩童面。
可少年謝執只是驚詫道：「林小姐。」
不是眉兒，林眉猛然清醒。
她只是盯著謝執清朗的雙目，淡淡笑了。她想起上世周彥霖那句輕描淡寫一般的挖了，又想起來謝執死後的一個午後，她隔著雪茫然盯著一個宦官的眼睛看了許久，第二天宦官的眼睛就沒有了。
周彥霖狠厲的聲音彷彿還在耳畔：「你以為朕為何挖他的眼睛？你不是就愛謝執那雙看什麼都清透的眼嗎？朕都挖了，你看個替代品有什麼意思？」
周彥霖的控制欲與佔有慾比她想的還要恐怖，此後幾日她戰戰兢兢，誠惶誠恐，卻從此不敢看人雙目。
見林眉不答，謝執已經跪在了林老夫人面前，開始陳述起那日經過。聲音不卑不亢，言語之間竟全是對謝寶悅的維護，林眉聽他繼續道：「那日原是我的過錯，若不是我撞碎了寶悅妹妹的發簪，寶悅妹妹舉止就不會略衝動了一些，林小姐心善，卻被我牽連進了水……」
「這位哥哥不必再說了！」林眉打斷了他的話，看著上方的林老夫人，說道：「祖母，我喜歡這個哥哥。」
此言一出，謝執眸色一變，卻又不動聲色的掩了去。
謝寶悅嗤笑出聲，又放柔了嗓音：「林小姐竟然如此喜歡我這哥哥，日後同住一起，讓我哥哥教你一些書畫也是很好的。」
男女七歲不同席，謝寶悅所讀所學也算不少，卻全用在了一些小心思上。林老夫人聞言變了臉色，卻不想林眉笑吟吟道：「好啊，那之前的事便算了。」
宮中皇三子，京都謝家子，皆是風采出眾，皇三子說的是周彥霖，而謝家子卻是說的謝家庶子謝執。
旁人雖瞧不上謝執出身，卻十分艷羨謝執的一身本事。謝執能教林眉，本也不是壞事，可剛剛謝寶悅那一番話分明有詆毀林眉名聲的意思，林眉不可能聽不出來，可是林眉不光笑著答應下來，甚至還讓之前的事情一筆勾銷？
謝寶悅不懂，她眸色幾經變換，還要說些什麼，卻見林眉招手讓僕從將她們攆了出去。
謝執就這樣被留了下來，林眉圍著他左看右看盯了半響，眸子里滿滿的全是笑。
見此場景，林家人也不好多說什麼，畢竟林家女只林眉一個，不過是留個小郎君罷了，那就留吧。林老夫人細細看了謝執半響，只覺得小夥子長得丰神俊朗，若不是身份有點問題，配她家阿眉倒也尚可，她這麼想著，眼神里露出几絲滿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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