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忠於君,還是忠於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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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署衚衕長而寬,姜妙元漫不經心握著韁繩,閑閑地走在道上。
公孫斐的表情看不出悲喜,只是靜了片刻,便揚起馬鞭,飛快往前奔去了。
姜妙元在後面喊了一聲:「喂,虎符在我這,你就算是先到了兵部也調不動人。」
回應她的,只有馬蹄揚起的煙塵。到了兵部時,已經距離沈拓出城足足兩個時辰了。大堂內只有值夜的主事,公孫斐正在和那主事拉扯。
「公孫公子,章大人就在來衙門的路上了,你稍等片刻,下官是真的沒有權利調兵啊。」
一張拍在長案上,公孫斐壓著怒火:「事有輕重緩急,調兵虎符就在路上,片刻就到,提前調兵又如何?」
主事插袖望天,打得一手好太極:「您都說片刻就到,那稍等片刻又如何?」
拉進韁繩,白駒發出一聲嘶鳴。公孫斐轉過頭,看見姜妙元已到大門口,忙提袍出來。
「請公主殿下給下官虎符調兵。」
斜乜他一眼,姜妙元哼一聲:「你真是沒眼力界兒。」
主事笑呵呵跪拜行禮,喊著「端懿主子萬福」,一路跪行過來趴在駿馬旁邊:「主子身量小巧,下馬恐有不便。下官來給主子當馬凳,請主子小心下馬,切莫閃了腳脖子。」
咬著牙,公孫斐伸出手:「扶著我。」
冷笑一聲,姜妙元打落他的手,也沒踩著這位阿諛奉承的主事,利落地翻身躍下。
揚起的青絲從公孫斐側臉拂過,姜妙元大步往大堂內走。
擦肩而過的瞬間,公孫斐只聽到一句她說:「口口聲聲要愛我護我,實際滿心只有自己的打算,從來未曾在行動中有半分體現。」
怔愣片刻,他眼中閃過一絲懊惱。
這是章余堂也已經到了兵部大門口,白鷺跟在他身後往大堂這邊走,嘴裡急急地說著什麼。
行至大堂,白鷺看到姜妙元在,皺著眉,幾不可查地搖了搖頭。
眸色暗了暗,姜妙元知道,這是沒有說服章余堂。
白鷺回到她身旁,彎下腰,手擋著嘴巴靠近姜妙元的耳側:「回稟主子,章大人沒有答應,但是,也沒有拒絕。或許主子可以親自說一說。」
輕輕點頭,姜妙元放下主事呈上來的蓋碗,面無表情地看著章余堂。
公孫斐沖章余堂點了點頭,沉聲道:「章大人,阿斐前幾日在宮中偶然得到一封密信,多方查閱資料后,辨認出那信是趙國沈拓的。宮中唯一外男便是年前來的周承修,阿斐懷疑那周承修是沈拓假扮的,如今他已經出城了。殿下下了諭旨,無論阿斐懷疑地是對是錯,都要將他捉拿回來。京兆尹府兵戰力弱,還請章大人出兵捉拿他歸案。」
章余堂不答公孫斐,沖姜妙元拱了手:「端懿主子萬安。敢問端懿主子,公孫大人所言是真是假。」
「本宮不知道。」從袖中摸出虎符扔了過去,姜妙元緩緩道,「反正父皇已經下了諭旨,虎符也給你帶來了,你若是不放心,把人追回來問問便是。」
飛快地抬頭覷姜妙元一眼,章余堂沒有說話,似是在忖度。
公孫斐也皺著眉,等著章余堂的回答。
未乾的硯台里有些許墨色的水澤,倒映出越升越高的半輪月。
良久,章余堂長嘆一聲:「臣多謝端懿公主栽培,但……」
「點精兵、快馬各八百,都穿上鎖子甲,從城南出發。」高聲吩咐下去,公孫斐拉住章余堂,「章大人忠勇可嘉!」
主事神色有些慌亂,忙道:「不可不可,大人們三思啊。城南外都是飽受戰亂的流民,一直伺機進綏安城,這時候開門放了進來,恐會引起京中騷亂啊。」
「通知京兆尹多加看守即可。城南出城最快,無需多言。」
章余堂和主事依舊等著姜妙元的定奪。
緩緩喝了口茶,她笑道:「章大人你這茶不錯,是雪頂翠?五月份這茶真是難得。」她又笑:「看本宮做什麼,打仗殺人都是你們男人的事兒,愛從拿出城就從哪出城。」
章余堂轉身,大踏步走出去調兵:「按公孫大人吩咐,虎賁營出八百精兵陪八百快馬,從城南出城,捉拿敵首。」
不消片刻,兵部衙門外便齊整地站滿人。火把彤彤的火光照亮了半片天空,鎖子甲在火光下泛著亮,虎賁營將領的鐵盔上都系著紅纓,垂在頸子后,像是劍刺破皮膚流出的鮮血。
章余堂一聲令下,八百大軍齊齊往城南奔去。
有看熱鬧的百姓探出了腦袋,卻又被這萬鈞的架勢嚇得關上了窗戶。
白鷺蒼白者臉:「這怎麼辦啊?」
姜妙元繫緊斗篷,夾緊馬肚子快跑一段來到章余堂身側。
「本宮曾見過章大人早年未入仕時寫過的一首詩。」
「日日事耕秫,終年不敢辭。秋收千萬石,百姓尤餓死。遍野曝屍骨,狼煙遮日暮。賣身沙場里,不聞小兒哭。」她悠悠念著。
章余堂似是自嘲地一笑:「端懿主子有心了,臣鄉野出身,只會寫這一些滿是苦水的酸詞兒。」
「不。」姜妙元認真說,「章大人是哀民生之多艱。」
章余堂沒有接話,似乎是不願面對什麼,驅動馬兒整理軍容去了。
姜妙元跟上他,沉聲說:「章大人當初賣身沙場里的願望是天下太平,百姓富足。現下魏國是什麼光景您不是不知道,天下皆知趙國沈拓是位明君,如果他能登頂大寶,那您的願望不就實現了?」
別過臉去,章余堂咬緊牙關:「端懿主子慎言,單憑您方才這幾句話,下官就可以以叛國之名將您押進大牢。」
姜妙元死死盯著他:「好啊,你儘管押。本宮只想問你一句,你到底是忠於臣,還是忠於君?」
章余堂依舊是沉默。
姜妙元卻不急,城南門,已經近在眼前了。
公孫斐率先拿著虎符奔向城門守衛。
「出城捉拿敵首,虎符在此,速速開門,速速開門。」
大門「軋軋」打開。
一直擠在城外的流民將洞開的城門視作希望,一窩蜂地往門裡面擠。
章余堂反應過來,策馬往門口疾馳
他口中大喊著:「流民速速避讓,有戰馬出城,當心踩踏!」
但是已經晚了,無數地流民被戰馬踢翻、踩踏……但這並沒有阻止他們往門裡面擠。
尖叫聲,哭泣聲,呻吟聲響在富足、安穩的綏安城裡,像是用上好蜀錦包著的玲瓏匣子被蟲子咬出了洞。
章余堂呆了。
有小兒滿臉驚慌失措地擠了進來,衣衫襤褸,滿身污垢,帶著淚痕戰戰兢兢地望著燈火輝煌、壯麗無匹的綏安城內景。
從馬上跳下來,姜妙元抱起來那個孩子走到章余堂的身邊。
「來,孩子,你問問這個伯伯,他是忠於君呢,還是忠於民呢?」
作者有話說:
章余堂:真沒想到送命題竟然輪到我答了,拜託我連男五號都算不上好不好!!!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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