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章余堂倒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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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踏雜沓，裹起一陣陣勁風。城門上兩隻偌大的紅燈籠被風吹得搖曳，明滅之間像是兩團鬼火。
小童獃獃望著眉頭緊皺的章余堂，像是駭住了。
過了片刻，他哇的一聲哭出來，把兩隻瘦骨嶙峋地胳膊高高舉過頭頂不停作揖：「軍爺，軍爺饒命！我沒錢，但是口袋裡還有半塊沒吃完的燒餅，軍爺拿去吧。」
章余堂的臉色霎時間變得慘白。
閉眼輕嘆一聲，姜妙元輕輕拍著小童的頭頂：「乖，別哭，不用怕，這位軍爺是好人。」
本以為要安慰半天，熟料小童立時就止住了哭聲，強行憋回去的嗚咽聲噎得他連連打嗝，但是一絲哭腔也不敢帶著了：「小姐不讓哭我就不哭，我什麼都聽小姐的，只求您放過我。」
好懂事的孩子，不知道受過多少委屈才能練就這一副小心翼翼、委屈逢迎的本事。
這樣子，倒是讓姜妙元想起了卑微怯懦的自己。
她從懷中摸出手絹，白鷺有些為難地提醒到：「主子，這是雲錦的料子，每年僅進貢不到五批，要三千金……」
姜妙元沒回應，只是拿手絹輕輕幫小童擦乾淚痕和臉上的臟污。
「你爹娘呢？」
「回小姐的話，家鄉到處都在打仗，我爹被征去上戰場了，我娘……我娘被人軍爺們擄走了……」
抬頭看了看章余堂，章余堂痛苦地閉著眼睛，臉上的溝壑在火光的照映下蜿蜒崎嶇。
轉頭把孩子遞給白鷺，姜妙元仔細吩咐：「是個機靈孩子，小小年紀能獨身一人跑到這麼遠的地方，若是好好養著，將來未必不成器。把帶孩子回宮，好生照顧著。回頭看看京中哪位達官貴人家尋摸養子，若是靠得住，以本宮義子的身份送過去。」
「喏。」白鷺低頭成是，又道，「主子這是要奴才回去，您自己出城？」
姜妙元點了點頭。
白鷺上前，抓住姜妙元的手：「那怎麼行，刀劍無眼，城外萬分兇險。主子必須得帶著我，到時候我在您身邊，也好為您擋一擋！」
有些感動又有些無奈，姜妙元輕聲說：「你慣會操這些沒有用的心，刀劍再無眼也跑不到本宮身上。沈拓在呢，你擔心什麼。再說了，雖然看不見人影，但是當初本宮也是組建了自己的衛隊的。」
白鷺依舊是不離不棄地拉著她。
嘆了口氣，姜妙元說句「好吧」，又喚來一名小兵，將小童交給他。
八百騎兵從城南門魚貫而出，沖著青州方向奔襲而去。出城沒有多久就變了天，夜雨纏綿，叢山峻岭都像是籠在了細雨織成的罩子里。
前方探路的鷹隼「咻」的一聲收攏翅膀，擦著偵察兵的側臉停在了肩膀上。
「報主帥！鷹隼探路，敵首在前方一百裡外！」
一雙妙目從斗笠下方露出微芒，公孫斐冷聲說：「今夜不歇，明日晌午時分可以趕上。」
姜妙元依舊看想章余堂，章余堂拉著韁繩，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
良久，章余堂嘆口氣：「冒雨趕路，兵疲馬乏，歇倒是不用歇。只是前方梅山多石，濕滑難走，需停上一時半刻給蹄鐵綁上編葛，不然馬兒恐難行走。」
輕輕笑了下，姜妙元鬆開一直緊緊攥在手裡的韁繩。
章大人畢竟赤子之心，選擇忠於民。
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頭，公孫斐急急地說：「若是明日追不上他們，再往前走就是水路了，我們熠星大軍再想要捉拿他們可就難了。」
章余堂咬著牙：「公孫大人，您並沒有實質的證據可以證明周承修是沈拓，如果為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在梅山上折損了人馬，我是真的不好交代啊。這些人可都是精兵，放在戰場是是以一敵十的好男兒。」
公孫斐氣得拔出來佩劍，掀開斗笠大力擲在地上：「章余堂，放跑了沈拓，你就是大魏的罪人！」
輕輕撥開斗笠上的帷幔，姜妙元看向公孫斐。他一雙清俊的眼睛此刻盛滿怒火，但是纖長的睫毛上又掛著細密雨珠，看起來有著幾分狼狽和脆弱。
姜妙元輕聲說：「公孫公子自幼熟讀聖賢書，民生多艱那一套無需本宮多言。說給旁人他們恐怕也聽不懂，但是我想公孫大人和本宮應該十分清楚，若是那人真是沈拓，而你在今晚殺了他，那恐怕你不光是大魏的罪人，更是天下百姓的罪人了。」
公孫斐一下子怔住了。
是啊，別人或許不懂，但是他和姜妙元在沈拓治下生活過，且不說沈拓是以怎樣博大的胸襟放過了他這樣的前朝遺老，單看江山海清河晏，就知道沈拓絕對是明君。
而這天下，苦戰事已久，盼明君已久啊！
理想和情感在公孫斐的心中不斷地拉扯著，沈拓是他自幼在書中看過的明君，是他在政治上渴求侍奉的君主，但是偏偏沈拓，又是他的情敵……
雨漸漸大了起來，寒意四起，姜妙元領取了斗笠遞給公孫斐。
接過斗笠，他抬起頭，深深望著姜妙元。
別過臉避開他的視線，姜妙元輕聲說：「公孫斐，本宮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即便你對我再不是個東西，本宮知道你對天下蒼生還是有幾分憐憫的。」
章余堂見他們兩個說話，自知不便在場，夾動馬腹往前方去了。
「公孫斐，上一世天翻地覆，大魏滅的又快又急，本宮知道你一身好本事還沒來得及伸展。那為何這一生還要苦苦困於兒女情長中，你為何不伸展抱負，成就自己一片偉業呢？」
公孫斐不敢相信地反問：「你讓我，伸展抱負？魏國覆滅在即，難道讓我在趙國朝堂了為官嗎？姜妙元，你怎麼能說這種話，你別忘了你是公主，你讓我這樣，和賣國求榮有什麼區別？」
手輕輕搭在小腹上，姜妙元笑了聲：「公孫斐，本宮只能告訴你，這一世，魏國不會滅，你且看著吧。」
公孫斐搖頭：「下官無能，看不見未來的事情。下官只知道，現在解決了他，往後憂慮會少許多。」
說完這句，他不甚熟練地拔出佩劍，策馬往前方奔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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