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普天之下,最為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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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 普天之下,最為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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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國四十五年,臨朝二十二個春秋的魏慶帝在謹德殿駕崩,並未留下傳位旨意。

  臨終前留下口諭,將皇位傳給趙國世子、公主額駙沈拓。

  大行皇帝殯天,停靈在乾清宮,一盞通臂的白燭下,姜茂和姜妙元一身素縞,跪在小殮床下。

  姜茂眼睛微微腫著,聲音微嘶:「父皇登暇時,我便命御林軍和東宮禁衛軍關了宮門和城門。雖然父皇留下了口諭,但文武百宮仍有不能賓服的,現下沈拓還在戰場上,我怕有人生亂。」

  姜妙元揉揉跪得發疼的膝頭:「還是哥哥想得周到。」

  「什麼周到。」姜茂笑笑,嘴角弧度略顯無奈,「若是沒我,那些個言官便不不能打著正統太子姓姜的稱號為難於你。」

  姜妙元看他一眼:「哥哥這是說的什麼話。」

  正敘著話,黃猛抱著拂塵從門外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回稟公主,回稟……」他看了看姜茂,不知道應該怎麼稱呼,慶帝已經留下沈拓繼位的口諭,再叫姜茂為太子殿下,恐怕不妥。

  「黃公公不必拘禮。」姜茂溫和一笑,「怎麼稱呼都好。」

  黃猛依舊滴水不漏:「回稟二位殿下,果不其然,有人不服。京畿西營的劉希統領,正在宮外討說法呢。」

  姜茂慍怒:「討什麼說法,先皇殯天時端懿公主,起居郎中,太醫院院使,御前大總管和本王都在場,口諭還有假不成?」

  黃猛思量片刻,斟酌到:「其實也能理解,陛下生前並未動過易儲的念頭,哪怕是前面那位最受寵的時候,您還是穩坐東宮的位置,在諸位臣工眼裡您是毫無疑問且順理成章要繼位的,陡然換人,還是外姓的藩王,自然讓人生疑。」

  姜茂擰眉:「依您所言,那劉希還是忠臣?」

  黃猛四平八穩:「不知是不是忠臣,但是京畿西營向來沒生過亂子。」

  姜妙元認真聽著,慶帝新逝,沈拓短時間內不能回宮,姜茂又打定主意不肯繼位,監國一事,恐怕就要落在她的肩頭。

  黃猛陪伴慶帝二十多個年頭,除了軍機處的幾個章京,朝堂上他便是最明白的人了。

  姜茂看向姜妙元:「元兒覺得呢?劉希這一出,是好是壞?咱們怎麼應對他,萊來文的還是來武的?」

  深夜的風吹動窗欞,送進陣陣涼意。

  姜妙元裹了裹外衫,不知不覺,已經到秋天了啊。

  她沉吟片刻,目光看向黃猛:「勞煩黃公公,將謹德殿中近日前線的戰報整理出來送到這兒來。」

  黃猛點頭,眼神中流露出些許的讚許:「公主英明,老臣這就去辦。」

  姜茂坐到梨花木的圈椅里:「元兒這是要和他好生說話?」

  「能說得通便說,說不通,」姜妙元盯著跳躍的燭火,眸中漸漸溢出肅殺之氣,「便殺。」

  姜茂點頭:「和為兄想得一樣,那本王現在便去通知御林軍在殿外設伏。」

  姜妙元彎彎唇角:「有勞哥哥了。」

  半個時辰之後,宮門緩緩打開,在門外等了許久的京畿西營將士們一下子沸騰起來。

  「進宮,清君側!俺們倒是要看看那個端懿公主給先帝灌了什麼迷魂湯,竟然傳位給沈拓那個龜孫。」

  「進宮,保衛姜茂殿下,還我大魏正統!」

  火把在風中獵獵,劉希抬起手,沉聲道:「事情還沒有弄明白呢,不準說大逆不道的話!誰再說,別怪我砍了他的腦袋!」

  黃猛抱著拂塵從宮門中緩緩獻身:「到底是劉希大統領英明,這話啊,咱家愛聽。」

  「狗閹人,先皇登暇時你就在旁,為何背叛太子殿下,和那端懿妖女狼狽為奸假傳口諭,將皇位給沈拓?!」

  劉希暴怒:「休得無禮!」

  黃猛抱著拂塵,面不改色,目下無塵:「咱家從來沒有假傳聖喻,你們要是不信,自己去問姜茂殿下。」

  「去便去!」

  劉希回身,威嚴的目光掃過那些叫囂的將領,將領們在他的注視下,一個個低下頭,劉希才轉過身,恭敬地問黃猛:「敢問總管大人,方才說的親自去問太子殿下,此話當真?」

  「不然呢?」黃猛哼一聲,「不然若是姜茂殿下沒開口,你覺得這宮門能打開?」

  劉希驚喜:「這麼說,宮裡的兵權還在太子殿下手上?」

  黃猛乜他一眼:「姜茂殿下和端懿主子兄妹二人感情最是深厚,先父病故,丈夫在外,兵權不放在自己哥哥手裡,給誰?」

  劉希並未回答黃猛的話,岔開話頭問道:「那現在能進宮嗎?」

  「咱家就是奉端懿主子的命來接你的。」

  「只准下官一個?」

  黃猛冷笑,利索地甩了甩拂塵:「宮門在大行皇帝登暇時打開就是開天闢地頭一遭了,你還想讓多少人進去?」

  剛剛平靜的將領們又嚷嚷起來:「不行啊劉統領,你不能一個人去。那端懿不定給您設了什麼埋伏呢,還是讓屬下們一起隨您進去吧!」

  黃猛緩緩閉上眼睛,在滔天的叫嚷聲中巋然不動。

  劉希思慮片刻,轉身沉聲道:「諸位兄弟,你我都是為了確保魏國正統才聚到這裡,現在殿下體恤,准允我進宮探明真相,已經是天大的恩典。若是今夜我能平安出來,那麼一切自然大白天下。若是我沒出來,那我也算是以身殉國死而瞑目,那請諸位定要擁護姜茂殿下登基!」

  黃猛輕嘆一口氣,既是為了劉希的一片忠心,也是為了他的愚鈍:「劉大統領,請吧。」

  乾清宮中,通臂的白燭已經要燃盡,宮人們換上新的燭火,原本陰暗的大殿陡然清明。

  姜茂提袍邁進大殿,沖姜妙元點了點頭。

  姜妙元攏起袖子,沖著暗處的御林軍拱了拱手:「諸位大人,父皇的聖喻你們都是親耳聽到的,沈拓繼位名正言順,奈何宮外仍有人不信,端懿雖明白他是一片忠心,但是戰事趕上國喪,正是多事之秋,若是那劉希頑冥不化,那麼忠心便變了味,就勞煩諸位肅清奸佞了。」

  姜茂負手站在殿中,一字一句:「父皇有聖喻,本王也從未想過繼位。過了今夜,皇帝親兵御林軍便聽命於端懿公主。」

  四下的黑暗中,聲音整齊而肅殺:「屬下遵命!」

  未幾,門外傳來黃猛的通報聲:「端懿主子,姜茂殿下,劉希到了。」

  「進來吧。」姜妙元廣袖輕揚,緩緩坐到殿內正中的高台上。

  「請。」黃猛衝劉希比了比手。

  「公公稍安。」劉希低下頭,開始解腰上的佩刀。

  「不必了。」姜妙元淡淡道,「若是不讓你帶刀,進第一道宮門的時候便攔下了。」

  劉希頓了下,看著高台上端坐的姜妙元,和高台下站著的姜茂,神情一變,沉步走進殿中:「殿下?」

  姜茂擰眉:「先見過端懿主子。」

  劉希不可置信:「殿下,您是太子啊……」

  姜茂訓斥道:「聖上已經將皇位傳給了沈世子沈拓,這世上再也沒有什麼太子了。」

  劉希瞪大雙眼:「您是不是被端懿公主威脅了,太子妃可還好?您是魏國正統啊,怎麼能說這樣的話?」

  姜妙元輕笑一聲,出口打斷:「劉大統領果然忠心,但是本宮卻想問你,正統不正統,又能如何?」

  劉希怒目相視:「魏國姜氏,綿延福祚,天生血脈,靈承於旅,克堪用德,豈能讓外姓小兒竊位?」

  姜妙元笑笑,一本本將戰報扔下去。

  「這是梅江之戰,沈拓率魏趙聯軍兩萬人,擊退沈燁八萬大軍,將沈燁從魏國邊境趕了出去。」

  「這是鹿丘之戰,沈拓率軍奔襲三百餘里,切斷沈燁援軍,獲糧草六百車。」

  「這是夏汛時平度之戰,沈燁領兵在滂沱大雨和冰雹中一動不動埋伏了三天,粒米未進,切斷沈燁援軍,救出婦孺三百餘人。沈拓和諸位將領,均感染風寒,高燒不退。」

  「這是前日剛來的科爾沁戰報,沈拓領兵賓士五百餘里,將科爾沁騎兵趕出了金國地界。他自己跌下馬,左臂骨折。」

  姜妙元剛回魏國宮中慶帝便離世,一直在忙喪事,從未看過戰報,若不是今日和劉希對峙,她從來沒想到沈拓竟然受了這麼多苦。

  不是他自己意氣風發說「擔心什麼,本王無所不能」的樣子。

  她手撐椅子扶手,艱難地站起來,嘶吼出聲:「你告訴本宮,這樣的人,即便不是正統,又如何?!」

  「普天之下,你還能找到第二個對魏國,對本宮如此忠心,如此情深的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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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唇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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