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歸來
1.05
華燈初上，京城的鶯歌坊又一次迎來了笙歌鼎沸的夜晚。錦衣玉帶、款款大方的京圈貴族們，樂於在這裡忘卻白日的煩憂，尋找片刻的歡愉。叮咚戲曲中，歡歌笑語，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來人啊！殺人了！」
一聲突兀而刺耳的尖叫，劃破了幽幽長空，驚動了整個鶯歌坊。
哐啷！傳出動靜的房間的門被撞開，一名粉衣女子踉蹌跑出來，她衣冠不整、披頭撒發，手裡握著的……竟是一根染了血的頭釵！
她喘著粗氣，腳步卻不停，顧不上撞到了幾名客人和陪酒姑娘，直奔向鶯歌坊的後院。
「抓住她！」
「別讓她跑了！」
護院們收到命令，手持長棒速速跟著她而去。一時間，人頭攢動，坊間躁動起來。
那名少女，裸露的雙腳被石子磨得鮮血淋漓，卻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往前奔跑，彷彿前面迎接她的，會是燦爛無比的光明大門。然而，那處確實院子的死角。除了一口水井立在後院的角落，再無他物。
她來到井邊，低頭看下去，幽黑一片，沒有一絲光。撲面而來的冰冷水汽在皮膚上凝結成霜，被咬緊的下唇嘗到了血腥味，衝擊著味蕾。這時她才發覺，心中已經痛到，連淚都哭不出來。
這少女看起來不過十八九歲，面容姣好，只是此刻眼淚花了濃妝，看起來狼狽不堪，但只要見過她的人，定能認出，她竟是曾經名鎮一方的戶部尚書葉明傑之女葉玉桃！
在這偌大的京城，有誰不知戶部尚書葉明傑私吞民脂民膏、謀權篡位一案，上到文武百官，下到平民百姓，對其怨氣滿腹，謾罵之聲從未停歇。葉府三日前就被判了個滿門抄斬，只是不知葉家最小的女兒葉玉桃，為何沒死，還落入鶯歌坊這種煙花之地！
耳邊傳來護衛的喊聲，腳步聲越來越近，眼見逃脫無望葉玉桃咬牙心一橫，竟毫不猶豫跳入井中。
與其被百般羞辱，不如讓她和家人一起死在那個血紅的夜晚，好在現在也不遲，她就是死也不會任人踐踏！
井水冰冷，窒息般的壓迫感一寸寸碾壓過肺部。生死彌留之際，這一世的過往如同走馬燈，在腦海里來回碰撞，隨之洶湧而來的悔恨，生生撕碎了葉玉桃的心臟。
什麼私吞民脂民膏？什麼謀權篡位？葉家幾世臣心如水，廉潔奉公，從未有過叛逆之心，卻慘遭奸人陷害，落得名聲狼藉，全家皆亡，怎一個慘字了得？
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堂堂軍機大臣之子高子顏！
每當憶起這個名字，便讓葉玉桃生死不如。這個男人就像披著人皮的惡鬼，他精心謀劃了一些，為了權利，一步一步算計葉家，直到將他們滿門覆滅！也是他，最後將葉玉桃劫走，讓她眼睜睜看到親人被屠戮殆盡的慘狀，還將扔進鶯歌坊，想要折掉她所有的銳氣！
冰冷的井水灌入葉玉桃的喉嚨，她只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心中的恨意卻沒有被這涼水澆滅一息，恨，太恨了！她恨不得將對方扒皮抽筋，讓他血債血償！若此世無果，就讓自己化為厲鬼，永世不放過高家！
葉玉桃最後擠出一絲苦笑，周身漆黑一片，葉玉桃只覺得越來越恍惚，忽然間，頭頂射下一束亮光，呼吸似乎沒有那麼沉重了。
「小桃！」
死之前，還能聽到姐姐的聲音，真是太好了……
「小桃，你別嚇我啊，快醒醒……」
冰涼的臉頰被滾燙的手掌包裹，真真切切的肌膚相觸使得葉玉桃一個激靈，猛然睜開雙眼。緊接著，胸口發悶，哇地吐出一口水來。
姐姐大喜過望，忙扶起葉玉桃，輕輕拍打她的背部：「把水都吐出來就好了。」說著，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著急的表情緩和了不少。
葉玉桃緩過神，定睛看向對方，替她溫柔拍背的人竟然是早已死去的姐姐葉依秋！葉玉桃難以置信地問道：「姐姐？你，真的是你？！」
葉依秋抬起衣袖，輕擦了一下她的臉頰，打趣說：「什麼真的假的，怎麼開始說胡話了？該不會腦子裡還有水沒倒出來？」
這副樣貌，這把聲線，的確是姐姐沒錯，不是做夢。
姐姐扯了葉玉桃一下，卻見她的淚珠好像斷了線的珍珠，滾滾落下，登時有些驚慌，以為她因落水受到了驚嚇，慌忙擁住她，安慰道：「別怕，別怕，姐姐在這呢。」
葉玉桃雙臂用力，恨不得將姐姐揉進自己的身體里，去感受失而復得的溫度。
上一世，她唯一的姐姐葉依秋，溫柔嫻淑，從小疼她護她，把她捧在手心裡，卻被奸人高子顏騙走了真心。姐姐嫁入高家后，淪為高子顏的傀儡，變得漸漸失去心智，沒有了自我。高子顏利用完姐姐，將她轟去偏房，不管死活。就在那個寒冷的冬季，姐姐孤苦伶仃地死在了高家。
而那時的葉玉桃被蒙在鼓裡，還以為姐姐過著錦衣玉食的好日子！
葉玉桃鬆開姐姐，急聲問：「今天是幾年幾日？」
「咦？」葉依秋詫異，仍老實回道：「天辰二十三年，七月初七。」
葉玉桃一驚，她竟然重生回三年前的七夕當日。
「我的傻妹妹，你忘了嗎？今天晚上我們還要去逛京城的廟會呢！」
她怎麼會忘記！三年前的七夕廟會，就是一切陰謀的開始。那一天她太過興奮，在廟會上不小心和姐姐走散，讓姐姐獨自一人遭遇歹人調戲，高子顏及時出現，幫助了姐姐還溫柔體貼的送她回了家。自此姐姐便對高子顏一見傾心，執意要嫁入高家。
最後，高子顏才告訴她，當年的英雄救美也是自導自演，為的就是讓姐姐對他產生情愫。
好在蒼天有眼！讓葉玉桃重生歸來，這一次絕對不會讓悲劇重演！她本想裝病纏著葉依秋不讓她出門，卻怕躲過這次，高子顏又使什麼新的計謀，葉玉桃心思百轉，打算這次一定要好好看著姐姐，若是高子顏出現，她定在旁邊打斷對方的計劃！
葉依秋察覺到葉玉桃的眼眸中閃動著不同尋常的火花，褪去了一絲往日的天真爛漫，多了份成熟的感覺，不由有些疑惑，怎麼落了一次水，人卻成熟了？但轉念一想，葉依秋卻有些高興。
或許妹妹長大了些，就不再會因為看幾條錦鯉而掉進池塘里了吧。儘管這樣想著，葉依秋拉起坐在池塘邊的葉玉桃，仍舊以疼愛的口吻說：「快回屋換身漂亮衣服，小心著涼。晚膳后，姐姐帶你去廟會上買香囊。」
「嗯！」葉玉桃抿唇微笑，一如當年如花似玉、玲瓏可愛的小女孩。而只有她知道，自己的手心攥得有多緊。
她重生了，一切悲劇還沒有發生，這一次她一定要保護所有人！
姐姐，這一世，換我來保護你！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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