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這本札記它燙手
2.99
雨過天晴,鳥雀啼鳴。
晨起的陽光,緩緩自從窗檯斜照進來,照開閨房一角,照在潑墨長發上散開層層光圈。
方如意坐在靠窗的圈椅上,閉目擰眉,心事重重。
昨日的余驚還未過去,今日再見謝重庭的札記,頓時心裡發憷,恐懼橫生。
她煩悶地托起腦袋,右手食指與中指顫抖地朝那本札記「走去」,雙目緊閉的表情有些難言的決然。
知言從耳房端葯過來,瞧著自家縣主一副壯士斷腕的樣子,不禁瞪大了眼睛。
迷惑的同時,還好心地將那札記往縣主指尖推了推。
方如意觸摸到那鋒利的封面一角,嚇得趕緊縮了手,而後閉目不敢多看。
「縣主,您這是?」讓札記燙了手?知言嘴角微抽,想笑又不敢笑。
方如意雙手扒拉耳朵,心情複雜,不知從何說起,說了她也不會信的。
此時晨風送爽,髮絲微揚,置於右手邊的藏藍色封面札記,被吹開一角,露出紅灼灼的硃砂,方如意餘光流轉過去,待要細看時,那一角又合上了。
她身子一昂,像是下定了某個決心,當即拿起札記,翻看起來。
這一翻,她愣住了。
裡面夾帶私貨的寫滿了她的名字。
就是這字跡……
九表弟的字她不是沒見過。
筆鋒圓潤,字跡周正,連秦太傅都誇他字如其人,剛正不阿。
可眼下這字跡,潦草不羈狂放飄逸,尤其是那收尾之筆,勢如破竹,能隱約窺其心境。
所以,九表弟果然……
方如意反手將札記蓋在桌上,閉眸吸氣,稍稍平復后,方抖著手把本子合上,末了,又拿小方巾蓋上,包裹嚴實了,才徹底鬆了口氣。
「縣主到底怎麼了?」
「我,我,我不想讀書了!」也不想嫁人,我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看著縣主抬起的霧蒙蒙,又楚楚可憐的眸子,知言的心都快碎了。
也不知縣主都夢見了什麼,怎麼醒來之後整個人都變了,變得,變得像個易碎的瓷娃娃。
「縣主說的什麼傻話,」知言將葯湯推至方如意眼前,又道,「老太太的話,您莫不是忘了?」
「我記得。」
當然記得。
八歲那年,爹娘戰死沙場的噩耗傳來時,祖母就摟著她的臂膀,對她說。
「孩子,你爹娘的死對你是一份榮耀。就憑這份榮耀,我們國公府的二姑娘就是嫁皇子也不為過。
然則,這份榮耀也不是興盛不衰的。
二三十年後你祖母,你伯父,叔父,姑母都不在了,還有誰給你撐腰?
京中貴女個個都會吟詩作對,而忠烈之後,空有縣主頭銜,卻腹內空空,如何不被人看輕?
所以,才華是你將來在婆家立足的唯一支撐,不可廢。」
「那不如,就在家中溫習,等考試那日再去。反正就差最後一考了,前頭太傅講的,我都記得,我會用功讀書的。」只是實在不想見到九表弟。
「這個……」
見知言猶豫,方如意又說起了她的大堂姐,國公府嫡長女,如今的太子妃方如玉,「大姐姐胎里不足,自小便體弱多病。她當初可不就是在家溫習,只在考試日才去書院點卯。不照樣人人稱讚?」
「那可是族學,您這可是上書房,恐怕不太一樣。」但知言最後還是央不過方如意,去請示老太太。
知言走後,方如意鬆了口氣,雙手托腮,就著金燦燦的晨輝,嘴角勾笑,心裡淌開無限憧憬。
她有信心,這事祖母會答應,畢竟她大病初癒,再加上學得紮實,便沒什麼不能答應的。
就是不嫁人的事恐怕就……比較難辦了。
方如意掀起一隻眼皮,餘光覷了那小方巾包裹下的札記,雖只隱約露出個輪廓,但還是叫她心驚膽戰,免不了就又想到那個夢。
夢裡瘋批妖孽的九表弟渾身是傷,卻勾起那炫人奪目的笑,問她。
「都是表弟,阿姐希望誰贏?」
想至此,笑容一僵,一股寒氣直入骨髓,叫人倒吸口氣。
罷了,這書暫且先放到博古架上,等考試那日再託人送還給九表弟,也免得日夜瞧著,生出陰影。
此時,似木軲轆滾過青石板的聲音骨碌碌的傳來。
方如意扭頭朝門口看去,果見五歲的方如珠手裡提了根繩,繩的另一端系著,幾日前大哥哥送她的木鴨子,屁顛屁顛朝這裡走來,走到門口時還趴著門框看了眼,確定方如意在屋,才驚喜地叫了聲,「二姐姐!」
小身板靠著門框,探頭探腦,活似雨後長出來的大圓蘑菇。
「嗯嗯。五妹妹,課業完成了嗎?月考成績如何?三嬸娘幾天沒打你了?」
方如意嘴角一咧,好似畫本子里跳出來的惡魔,頭上長角,身後拖著一條長長的帶閃電的尾巴,風一吹,那閃電就滋滋滋地冒火星。
方如珠小身子一抖,眼角光芒漸漸消失,拖著小木鴨子轉身就走,還走出了累覺不愛的步伐。
但沒走幾步,小身板就被方如意一把抱住。
「二姐姐……」小腦袋歪進方如意懷裡,聲音軟糯委屈,彷彿受了極大的傷害。
方如意噗嗤一笑。
這是國公府的傳統,身為過來人的她本著傳承精神,一定要將它傳承下去。
逗了一會,方抱她坐在自己腿上,一面將紙筆鋪開,將一支小狼毫遞給她玩,一面端起溫熱的葯碗往嘴裡送,喝完趕緊取了蜜餞含著。
「二姐姐身子可好些了?我聽說你病了好幾日,本想早些來看你。可母親擔心我搗亂,非把我拘在屋裡,我可是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才叫母親妥協,准我來看你的。」
說完,小腦袋往後一抬,小眼睛眨巴眨巴,彷彿在說,「看我對你有多好!為了你,我連母上大人都敢違抗。」
「你今日不去讀書嗎?」方如意垂眸看著那對滴溜溜的小招子,笑盈盈地神補刀。
方如珠感覺這天已被二姐姐聊死了,「二姐姐都病了,我哪還有心情讀書。」
「你這是拿我當幌子,給你自己找理由!都是過來人,二姐姐懂你!」
方如珠小嘴一張,忽然就說不下去了。
得,她認慫。
屁股一抖,往方如意腿上坐坐好,小手握著筆,一面塗鴉,一面問她,「母親說再過兩月二姐姐就年過十九了。祖母和大伯娘還有姑母正忙著操持你的婚事。
二姐姐心裡可有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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