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還可以再搶救一下
6.72
謝重庭另一隻手支著腦袋，興緻勃勃地看她扭過頭，明明很害怕，又迫使自己冷靜的樣子，就更不想放手了。
雖說國公府的姑娘嫁皇子也不為過，但國公府決不允許兩個姑娘嫁兩個皇子。
但倘若他放棄皇子身份呢？
又倘若，阿姐也喜歡他呢？
國公府那麼疼阿姐，只要她喜歡，縱然是嫁給街頭乞丐也是肯的吧？
思及此，心裡又湧起無限悵然。
其實他又何嘗不是乞丐呢？
六歲那年，母妃去世一年有餘，他一個落魄皇子像乞丐一樣在燒為灰燼的母妃的寢宮上找食物。
那一天，他逮到只老鼠，開了風餐露宿以來的第一次葷。但那時，身後卻傳來一道軟糯綿膩的聲音，「你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聞言轉身，那滿口鮮血，齜牙咧嘴的模樣，以及手裡已經面目全非的老鼠肉嚇得小姑娘趔趄後退，一屁股坐在了廢墟上，手裡月餅盒哐當掉地，小姑娘渾身發抖，話都說不清楚。
好一會才磕磕巴巴地說出幾個字，「別，別」。
他以為她會說，「別吃我。」或者像那些嫌棄他的太監宮女一樣，脫了鞋就朝他身上砸，罵咧著難聽之詞。
沒曾想，她都如此害怕了，卻說了一句，「別，別吃那髒東西，會生病的。我，我拿了月餅，給你。」
其實那盒月餅是小姑娘拿去皇後宮的，誰知迷了路就到了這裡。
他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你是不是不知道怎麼吃？我教你。」
她抖著手，顫顫巍巍拿起一塊軟糯好看的花形月餅塞進嘴裡，但咬了一半，另一半讓他搶了送進自己嘴裡。
他不是不知道怎麼吃，是怕有毒。
「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會在這裡？」
「九皇子，謝重庭。」他本想說出真實身份嚇她一下，誰知道，她卻說。
「原來你是皇子，那不就是皇姑父的孩子。這麼論起來我們還是親戚，我看你應該比我小。那以後我就是你的阿姐了，我叫方如意。」
「阿姐。」回憶至此，壓抑多年的情感翻捲起來，猩紅的眼眸滾著淚，謝重庭別過頭，抬手握住那顫抖的小手將手中的簪尖對準鼓起的水泡，一點點戳了下去。
方如意嚇得閉上了眼，手也不動了，任由謝重庭握著她的手戳來戳去。
「對不起，我，我第一次擠水泡，我太膽小了。不過下次，我一定可以的。」畢竟讓九表弟自己戳自己的水泡實在太殘忍了。
「無妨。阿姐說下次，所以我們還有下次，對吧？」
「嗯？」
方如意怔地抬起頭來，扭頭看向身後的人。
豈料那張臉順勢湊過來，二人四目相對，臉與臉之間僅一指之隔。
謝重庭薄唇一勾，好看的鳳眸微微彎起，笑眼生花。
方如意看得一愣，心跳不自覺加快，臉不爭氣地紅了，「表，表弟，使不得，使不得。」
她蹭的從地上站起，拉開了一些距離。
謝重庭就這麼仰望著秀氣的背影，「都說阿姐心思單純，但我覺著阿姐聰明的很。你應當是明白我的心意的，對吧？」
「我……」她哽了哽，心跳得飛快，這下不光是小臉通紅，連脖子都紅了，身子更是不知所措的顫抖。
「阿姐，你給我個答案可好？」
「我……」
「阿姐，我想娶你為妻。」
方如意瞳孔一震，耳朵騰騰地冒熱氣，呼吸也開始不順暢了，甚至四肢還有點發麻。
她想找個地方暈一暈。
「九表弟，我……怕。」
「怕什麼？」
「怕你。」
「怕我什麼？」
方如意是個老實人，不懂就問，「我夢見……你……殺了人。所以……你會嗎？」
說完，她直接癱倒在地，軟軟的，卻反被謝重庭一把抱住就勢就歪倒在他身上。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皂角香，如瀑的青絲垂下來，晃了方如意的眼。
這一刻，一種心馳神往卻又不太真實的感覺在她心裡顛來顛去，這是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似乎對自己不太了解，而且還有點控制不住自己。
她後悔來這裡了。
「阿姐覺得我會嗎？」
他問得很溫柔，如琴音般的聲音在耳邊刮過，背後是他胸口傳來輕震。
她羞得閉上眼，不知該作何回答，乾脆不回答。
「國公府也殺人，阿姐怎麼不怕？」
他垂眸望著某個毛茸茸的發頂，髻間鵝黃的簪花開得尤為好看，像她一樣。
「是因為國公府都是阿姐的親人，我不是，對吧？阿姐後悔遇到我了？」
「不，不是的。我不後悔，我只是，只是覺得」她心裡很酸，又很心疼九表弟說出這樣的話，她可是一直把他當親表弟疼的。
她只是……只是國公府殺人，那是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而九表弟殺人，則是她親眼所見，雖說是在夢裡，但那個血淋淋的場景，實在真實得可怕。
就是換成她的親生父親當她面殺人，她也一樣會害怕的。
謝重庭等了一會，沒等到他想要的答案，眼底滾過一絲說不出的失落，卻又飛快地掩了下去，他把玩著她的長發，自我找補，「我沒有殺人。但，若有人想傷害阿姐，我自然也不會放過。」
「真的？」方如意眼睛一亮，倏而轉過頭去，一縷青絲長發自他掌心緩緩劃過。
謝重庭收回手，心虛地錯開眼，「嗯。」
方如意心情大好，九表弟沒殺過人，那便是還可以搶救一下的，所以人生還是有希望的。
「九表弟，我，我，不討厭你，也不曾後悔遇見你。只不過，我大概對你沒有男女之情的。」
她抱歉地笑笑，心想若真對九表弟有那種情愫，那怎麼在上書房同窗多年，她都沒感覺呢。
那不就是沒感情嘛。
而且她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她的確一直把他當親表弟看待，所以逢年過節，十表弟有什麼，他就有什麼，從來沒變過。
她一直覺得身為長姐要照顧幼弟。
會不會，表弟對她的感情其實也只是姐弟之情，是他自己混淆了呢？
這麼想著，她就這麼說了。
謝重庭聞言，頓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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