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喂葯
15.67
「哎呀，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老夫使出渾身解數，好不容易把你小子從鬼門關拉回來。
結果你小子死活不肯喝葯，你這是要氣死我呀，你！」
「這，這，這……這叫什麼事！」
方如意剛到牆角邊，就聽得屋裡傳來大夫氣呼呼的聲音，心中不解，快走幾步，至窗楞前，往裡一瞧。
結果就瞧見暗沉沉的屋子裡，京城請來的名醫，端著葯碗在原地又急又罵又手舞足蹈，活像一隻張牙舞爪的螃蟹。
她皺眉忍了忍，實在沒忍住，扭頭偷偷的笑，笑完才收起表情，心想這大夫也太急躁了，就這性子如何能救死扶傷，還是把他換掉吧，免得九表弟的命讓他給急沒了。
這般一想，她快走幾步，推門進去。
那大夫瞧方如意進來，蹙攏的眉頭驟然一舒，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她跟前，將葯碗塞到她手裡，沒等方如意把他請走，他自個已背起藥箱準備走人。
「人我給你救回來了。但這小子警惕性太強，老夫想給他喂葯，他就是不張嘴。老夫沒轍了，姑娘，您自己看著辦吧。」
大夫氣鼓鼓地朝方如意一拱手，而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方如意捧著已經涼透了的葯碗，看著走得飛快的人影，嘴微張，愣了片刻，方回過神來，望著黑乎乎的葯湯，一言難盡，不知所措。
表弟不肯張嘴，那她也沒辦法呀。
她又不是神。
算了算了，姑且一試吧。
端著葯碗到床沿坐下，餘光看了眼已經高燒退卻，不再呈不正常紅的少年。
伸手在額上試了一下，果然退燒了。
又替他把被子蓋嚴實了。
然而，拖起被子的那刻才發現表弟的脖子竟然是光溜溜的，衣領子呢？怎麼沒看見？
再一看連鎖骨都露出來了。
所以，這被子下面，該不會是——光溜溜的吧？
扭頭朝身後一看，果然在角落的架子那，看見了他的衣服，還有……褲子。
方如意臉色蹭得漲紅，頭頂直冒熱氣，這下表弟是不發燒了，但她要發高燒了。
但好在表弟還昏迷著，屋子又那麼昏沉，所以，只要她不尷尬，那尷尬的就是別人。
定了定神，方磕磕巴巴開了口。
「九表弟，是我，表姐。我來喂你吃藥了，你乖些，把嘴張開。」
她捏著勺子舀了一小勺藥湯，又在碗口擦了擦，小心翼翼的將勺子湊到他嘴邊。
可惜，他就是不張嘴。
她又試著用勺子掰開那蒼白的嘴唇往裡抵，結果齒關緊緊咬著，愣是不讓勺子進去，再用幾分力，那勺子里的葯湯就都灑了。
她趕緊拿了絹帕將他脖子里的湯藥都擦乾淨了，又捧著葯碗呆坐了片刻，心情複雜得一批。
難不成真要學話本子里，以口渡口？
她聽三妹妹時常說起話本子里的故事，當中就常有人寫男女主以口渡口，以嘴喂葯的橋段。
但她不信，勺子這麼堅挺的東西都撬不開他的嘴，別的……別的那啥，就成了？
然而，她生活閱歷太淺，唯一能想到的撬開他嘴的辦法，就只有以口渡口。
但，這是萬萬不能的。
打死都不能。
然後思緒就陷入一個無解的怪圈裡。
她坐立難安之下，從床沿起身，捧著葯碗來回踱步。
此時此刻，她才發現，自己這副樣子，跟剛才那大夫如出一轍。
如果大夫是老螃蟹，那她絕對就是小螃蟹。
不過大夫說，病人警惕性太強。
嗯，警惕性太強，警惕性……太強？
那是否就說明，他還有意識？
那……如果遇到外界刺激，是否會激發他的警惕性，然後突然就醒了呢？
試試吧，反正也沒有別的法子了。
方如意懷著忐忑不安，又有點激動的心情，看了眼手裡的葯碗，而後鼓起勇氣，走過去，將那葯碗往床上一潑。
同一時刻，赤條條的胳膊似叢林的蟒蛇，蹭地從被褥下鑽出來，修長有力的大手似蛇口一般，死死「咬」住某隻軟嫩的手腕，大手用力一扯，方如意整個人都被帶了過去。
肚子磕在床沿上，臉貼著某人的肚子，手裡的葯湯在碗里晃蕩一圈后，潑了出來。
方如意見勢，沒來得及躲，索性閉上了眼。
然後一股苦澀的涼涼的葯湯兜頭澆下，不偏不倚，一滴沒剩。
唇上沾了那苦味，漫進嘴裡，苦得她小臉都變形了。
呵忒，小丑竟是她自己！
右手顫顫巍巍的抬起，抹了把臉，轉頭向九表弟求饒。
結果，這一扭頭正對上某道涼涼的，殺氣騰騰的眼神，她成功在他眼睛里看到了未來的自己，死了。
而此時左手腕的力道還在一點點加深，似乎不把她的手腕掰斷就不罷休似的。
「疼，疼，表弟是我，是我！」
謝重庭瞳孔一震，理智回攏過來，餘光看見大掌之下死死捏著的一段皓腕，又看看皓腕的主人，他最親愛的阿姐，此刻痛苦地趴在他肚子上，費力掙扎的樣子，似一根銀針刺進他的心臟。
頓生後悔，「阿姐，你沒事吧？」
他急忙鬆開手。
「不敢，不敢。」不敢有事。
方如意趕緊從床上下來，大步往後退，直到小身板抵著門板，才終於找到些許勇氣。
「表弟，你，你醒了。我，我去給你煎藥。」
說完，慌慌張張開門出去。
謝重庭視線幽幽地追著那道落荒而逃的人影，掌心微微抬起，罰了自己一個又響又脆的耳光子。
該死的東西，連阿姐都不認得，要這雙眼睛何用！
幾縷青絲緩緩垂落，遮蓋了整張臉，亦遮蓋了那雙眼睛，以及嘴角緩緩滲出的血跡。
方如意躲在耳房裡，心跳如鼓。
這才是九表弟真正的面目吧，竟這麼可怕，所以夢境是真的吧？
其實，在看到謝重庭渾身是傷，又渾身濕透時，她就已經確定那個夢十有八九是真的。
至於，崇華宮那段，想來是青黎騙了她。
青黎是九表弟的人，九表弟不讓他說，他自然就不會說。
虧她還因為那幾句片面之詞就真相信了。
說到底，還是她太單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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