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人生艱難
16.42
一個人躲在耳房裡掙扎，猶豫，又冷靜過後，方端了新一碗，熱騰騰的葯湯過去。
「表弟，吃藥了。」
此時已月上柳梢，門一開，瑩白的月光自外傾瀉下來，追著方如意的步伐將她整個人都鍍上了一層銀光，而她的臉都隱沒在黑暗下。
「阿姐。」
謝重庭目光追著她的腳步看去，雖不能看清她的臉，卻依然能感覺到此時的阿姐明顯已經跟剛才不太一樣了。
她的情緒有種悄無聲息的抵觸。
而那層抵觸，皆是因他而起，他看看自己這雙手，又轉過頭來，望著那道瑟縮的，離他遠遠的人影，苦笑了笑，嘴角血跡緩緩流淌。
「阿姐可是怕我？那我把手摺了，給阿姐賠罪。」
「別！」方如意猛地抬起頭來，疾走了幾步，手攔在半空中，但快走到床邊時，她又縮了縮，重新退到門口。
謝重庭心情複雜地看著她走過來，又跑回去。
方如意側過頭不敢看謝重庭，甚至連他的影子，她都不敢多看，把湯藥放到桌上后，就自覺退到門口，時刻保持警惕。
「你別這樣。你這樣，我……更害怕了。」後面的話輕如蚊蟻，還帶著別的隱忍和痛苦之情。
「阿姐可是有話要問？」謝重庭聽出來了。
「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有事。」
「何事？」
謝重庭頓了頓，在想該如何回答。
方如意靜等了片刻，不見回應，心下一沉，頭側向窗外透進來的月光，在地上灑下的一層光暈，光影下樹枝的影子在微風中輕輕晃動。
「你去祁縣了？」
「嗯。」謝重庭很意外方如意是如何知道的，但不敢問，怕阿姐生氣。
方如意卻是呼吸一緊，心下又一沉，雙拳不自覺緊握。
「你去找我大哥哥了？」
「嗯。」
「你殺人了是不是？你要殺我大哥哥？謝重庭，我大哥哥怎麼你了，至於追至千里萬里的要殺他嗎？還是說你對國公府，對我們方家有什麼意見？
謝重庭，你果然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方如意激動得兩行熱淚汩汩流淌，其實關於這件事，她早就想問了，是謝重庭昏迷不醒，她才沒來得及問。
同時，在得到答案前，她曾經想過當中是否會有誤會，可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能有什麼誤會。
她甚至，很費解，謝重庭跟大哥哥之間，到底有什麼仇恨以至於他要私自出宮去追殺大哥哥？
諸多的疑慮，以及壓抑一整天的情緒，在這一刻爆發出來。
她憤怒蓋過了恐懼，才忘記了面前這個人有多危險，才敢不管不顧的說出來。
說完之後，她哭得更慘了，偏又怕哭聲驚動下人，她只好咬住自己的手腕，悄無聲息的嚎啕大哭。
謝重庭瞳孔震蕩，獃獃地看著這變化飛快的一幕。這一刻，他既心疼阿姐痛哭流涕的樣子，又介意她那句，「養不熟的白眼狼。」更非常膈應，他一直以來，念念不忘的阿姐，竟相信了別人的話，認為他要殺方謹行，甚至連辯解的機會都不曾給他。
他苦笑，眼底湧起一片猩紅，心裡更像被狠狠剜去了一大塊，各種複雜的情緒驚濤駭浪而來，似要將他整個人都淹沒了。
他難受，窒息，焦躁得很想殺人。
「所以，在阿姐心裡，我到底不比方家重要。所以，以往阿姐說的話全都是在騙我。就連六歲那年，阿姐說以後你就是我阿姐了，也是在騙我對吧？
你一直在騙我，是不是！方如意！」
方如意嚇癱在地，哭聲都斷了，嘴裡抽抽噎噎，卻不敢再哭了。
她下意識地往角落裡縮了縮，整個人慫成一團。
謝重庭氣得從床上坐起，半床被子自身上滑落下來，露出傷痕纍纍的上半身，青絲隨意鋪在肩上，或垂於胸前。
月光照耀下，照出一道孤寂落寞的身影。
屋內安靜了許久，方如意方抽抽噎噎先開了口，「我，我，我做了一個夢……」
她想了想，這個秘密還是告訴九表弟的好，畢竟她無法解釋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若說是別人告訴她的，那就是害了別人。
若不解釋，那九表弟就會誤以為是大哥哥告訴她的，平添兩人之間的仇怨。
所以，想了想，還是實話實說。
「也許，你聽來會覺得荒唐，可我就是做了這樣一個夢。我夢見你連夜出了宮，后又跟大哥哥一起剿匪。眼看就要勝利的那刻，你卻將劍刺向了大哥哥。」
謝重庭手指微顫，怒火稍降了些，「那阿姐可夢見我都跟世子說了什麼？」
方如意搖頭，「夢裡只有雨聲和殺人聲。其餘的，我都沒聽見。」
謝重庭聞言被氣笑了。
方如意哆哆嗦嗦地看著他，既希望他相信，同時也希望能給她解惑。
謝重庭笑，是笑他阿姐的夢，夢得可真准。又氣什麼破夢，夢得不明不白，故意坑他的吧！
「九表弟？」方如意見他又氣又笑，別是瘋癲了吧？「你可信？」
「向來我最信任阿姐，只有阿姐不信任我罷了。」寧可信一個坑爹的夢，也不信他的為人，唯一欣慰的大抵是沒人在她面前嚼舌根。
相較於信一個夢以及信別人，還是前者叫他好接受一些。
謝重庭說完，看向方如意。
方如意正好抬起頭來，小心翼翼的觀察他，結果就冷不丁的來了個四目相對，頓時她心虛地挪開眼，聲音越來越低。
「那你倒是說說，當時究竟是怎麼一情況。若我冤枉了你，那我就同你道歉。」
「阿姐傷我這麼深，你要如何道歉？」
那句「養不熟的白眼狼」可真是險些將他滿腔熱情撕了個粉碎。
「我……不知道。」方如意垂下了頭，然後開始思考如何補償的事，想著想著，才反應過來，「你還沒說呢！你都不解釋，我怎麼知道是不是誤會了你？」
謝重庭笑出聲，心情平復了些許，放簡單解釋了一下，當時是躲在暗中的利箭射向方謹行，他只不過拔劍一檔，許是因為角度問題。
所以，她才會誤認為他殺了方謹行。
解釋完這些，他眼珠轉過去，定定地看著她，見角落裡的人怔怔抬起頭來，許是結果衝擊力實在太大，她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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