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又一層夢境【為EVC加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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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謐的夜幕下，金絲綉線暗紋皂靴來回在樹榦，宮燈上蹬了幾下，人影抱著方如意於空中飛出好遠，各色景觀和夜色被甩於身後，謝重庭潑墨似的長發與懷中人兒垂下的寬袖，於風中，於星光下糾纏亂舞。
須臾，他看著懷中那鮮血糊了一臉的人兒，那白得刺目的紗布，那乖覺窩在他懷裡，像一灘無骨之肉的阿姐，氣得咬牙切齒，又痛不欲生。
「阿姐，你心裡果然沒我！但凡能多為我考慮些，也不會做出如此衝動之舉！我恨你！」
「我恨死你了！」
深吸口氣，掩下眸底滾起的水汽，皂靴最後一次，於某盞宮燈之上用力一蹬，玄青色錦緞長袍於空中一閃而過，最後整個人穩穩落於太醫院門口，寬敞的台階下。
台下兩排六角宮燈燃著明晃晃的光芒，光芒一路往上落在台階上，至門檻里，與門內燈火交相呼應，在地上落下交疊的光影。
光影里，幾道門內人影來來去去，錯過又交疊，交疊又落錯。
終於有一道人影停了下來，瞧見門外遠處，站著的男子，雙目猩紅，渾身發冷，懷裡還抱著一位傷勢極重的女子。
兩道孤影落於明亮的燈火下，透著詭異的空蕩和凄涼。
像是世間只剩他們二人一樣。
那人影一頓，心有凄惶，不明自己為何會這樣想，但定睛一看，發覺那抱著女子的男子竟是九皇子謝重庭時，又匆匆壓下那冒昧的念頭，收起思緒，疾步朝階下走來。
「殿下。」
那太醫欲行禮，讓謝重庭攔下了，「救人要緊。」
「是！」太醫起身上前，正欲搭方如意的脈，然手剛抬起，卻聽得又一陣凌亂的腳步聲自遠處傳來，抬眼一瞧，國公府的夫人們和公子們腳步凌亂，面色忡忡而來。
都是些禮儀之家，但此刻國公府的這些個，著實算不得禮數周全，但這種慌亂，卻叫人動容。
「殿下。」國公夫人朝謝重庭看了一眼，方蹲身一禮。
二公子方謹言，上前一步，與謝重庭僅一步之遙，成穩持重的臉上，那道憂心忡忡的視線，始終落在謝重庭懷裡，抬手一抖，「給我吧。」
謝重庭心下不願，抱著方如意下意識後退。
方家公子們，便紛紛上前一步，並立於方謹言左右兩側，與謝重庭形成水火之勢。
宮燈明亮的光芒在此刻熠熠生輝，但光暈被人牆擋在外面，落在謝重庭頭頂的，只有大片陰影。
陰影下，他目光死死盯著懷裡的人兒，她安靜的睡顏，一動不動的樣子，像極了置身事外的人，可明明她才是旋渦中心。
她該為他說點什麼，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謝重庭心中一痛，緩緩閉上眼，所有的疲憊和痛苦如這頭頂的黑影一點點朝他罩下，他恍然趔趄，險些撐不下去。
方謹言面色平靜地同他分析道，「殿下已有婚約在身，此舉，怕是不妥。」
謝重庭頭微垂，再次掃向事不關己的方如意，最終闔眸嘆氣，在方謹言再次上前抱人時，終是鬆了手。
方如意的手便從謝重庭脖子里，挪到了方謹言的脖子里。
方家兄弟跟在方謹言身後，疾步往太醫院去。
那太醫看得一臉震驚，眼波流轉間似乎讀出了什麼，然還來得及細細分析，就被方氏兄弟催走。
那太醫弱弱的看了眼，孤零零的謝重庭，最後行禮告辭，追上方家人的步伐。
謝重庭目光緊追上去，心口又疼又灼，最後略有不甘的決定跟上去，但沒走幾步，就讓斷後的國公夫人給攔下了。
「殿下可否借步。」
謝重庭收回眸來，落在國公夫人臉上。
二人在太醫院門口敞亮的地方說話。
國公夫人道，「先前殿下與臣婦擊掌為誓，可還記得？」
謝重庭不語，目光緊盯著她。
國公夫人自顧自道，「那如意可答應？」
謝重庭亦不語。
國公夫人淡淡道，「既然如意不曾答應，那按照賭約，殿下從此往後便莫要再肖想了。方家不出兩位皇子妃，皇家定然也不允許兩位皇子妃出自同一人家。
你與她只能說有緣無分，還請殿下忘了她吧。」
國公夫人言簡意賅的說完，而後蹲身行禮，疾步跟進太醫院。
謝重庭站在太醫院遠處的宮燈下，定定地看著那扇大門，看著國公夫人親自把門關上，隔絕了裡面的燈火，亦隔絕了外面的人。
謝重庭落寞地轉過身去。
而此時，仁和帝派來傳召太醫的王公公才姍姍來遲。
他其實已經健步如飛了，奈何前頭那幾位都是練家子，跟他們一比，就顯得遲了許多。
王公公擦了把大汗，瞧著凌王殿下心情不對，雖不知為何，但絕對不是好兆頭，便極有眼力勁的先行退下。
「太醫，縣主她如何了？」
太醫院內，國公府一眾親眷眼看著太醫來來去去，又是給方如意清洗傷口，又是止血把脈，好一通忙活，所有人都提起一顆心來。
而昏迷中的方如意，竟又做了一夢。
夢境顯示的是地方，是一處她從未見過的地方，好似誰家的後院，有假山，有院牆，有小橋流水，亦有一顆百年老樹。
樹上掛著數不勝數的紅綢如意結，結上墜著木牌，木牌上密密麻麻的寫著字。
她猜，或許是許願樹。
太監高聲朗唱聲，在空蕩蕩的後院響起，院子繁花簌簌掉落，似雪花一般揚了一地，「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了無生氣的後院瞬間變幻出許多人來，太子及眾宮女太監，以及——她。
一陣天旋地轉后，本像風一樣透明的她，竟然化成實體跪在了一眾人當中，還與太子齊頭並進。
她震驚地眨眨眼，看看身旁的太子表哥，又垂頭看看自己的穿戴，那素雅卻不失貴氣的朝服，這儼然是太子妃的裝束。
而她，竟成了太子妃？
那本該是太子妃的大姐姐又去了何處？
此時，頭頂傳來聖旨的內容，大抵是太子於國喪期，淫亂後宮，德不配位。從即日起廢除太子，貶為庶人，流放邊關！
「欽此！」王公公將明晃晃聖旨一抖，又收攏，轉手遞到太子面前，「太子殿下，接旨吧。」
方如意怔怔的看著這一幕，想問什麼，卻因疑惑太多，不知該從何問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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