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真相
91.04
天空飄著朵朵白雲，白雲之下縷縷余煙自某個方向飄來，又被風吹散。
空氣中還有股濃濃的炭味，時不時提醒著某件事的存在和發生。
陸懷遠收回視線，又垂頭扶額，「老子一口飯沒吃，先被迫塞了一嘴狗糧。」
眸光轉看向負手而立，望著煙火方向，眯眸沉思的方謹言。
方謹言聞言，收起思緒，轉看過去，笑得和風細雨，「陸監正怎麼看也不像是會讓自己餓肚子的人吶。聽說，你休沐日出宮在外，可沒靠算命賺外快，怕是腹內早已富得流油了。」
陸懷遠，「方大人還說我。你可是連同僚都不放過。據說，翰林院現在有個盛行的風氣。『是兄弟就送我眼藥水』！」
方謹言笑出聲，並沒否認。
陸懷遠，「……」也是個人才，「要不帶我一個？我算命超准，還便宜。我連詞都想好了，『是親人就算一卦』！方大人你看我兩聯手，能不能把整個翰林院的家底掏空？」
方謹言，「……」
「我，我已經走遠了，你可以出來拿食盒了。」方如意抱著廊廡下的承重柱，腦袋偷偷從一側探出來，視線緊張不安的盯著那扇緊閉的大門。
門外正放著陸懷遠送的食盒。
九表弟說，他很可能染了瘟疫，為她著想，叫她將食盒放在門外，離遠些，他自會去取。
可她都照做了，也不見九表弟來取，也不知他心裡在想什麼，反正她是急得不行。
門內的謝重庭抬手，掌心在半邊臉上空微微一頓，又頹然放下。
他如今這幅面孔，若是叫阿姐見了，怕是又要心疼哭了。她的眼淚這麼珍貴，怎麼捨得隨意流淌。
何況，他不在身邊，誰給她擦淚。
「阿姐，我有話想跟你說，等我說完再吃飯。你過來。」
方如意又快走過去，提了食盒摟在懷裡，靠坐在門上，側頭看著門縫。
「說吧。」
謝重庭低低一笑，似乎能透過門板感受到她的存在，「我說過有關我母妃的事，我會在適合的時候告訴你。
現在，就是那個適合的時候。」
「有關她的身份，聰明的阿姐應該已經猜到了對吧？」
「嗯。」方如意垂眸抱緊食盒，輕聲應了。
現在，他有勇氣說了，她好像沒勇氣聽了。畢竟要親耳聽著九表弟承認他母親就是姦細，他就是姦細的兒子，這簡直太殘忍了。
她不想知道這些了。
卻是聽到門內傳來的低笑，她心猛得揪緊，她想說點什麼安慰他卻是先被打斷了。
「聽我說完。或許，錯過了今天，下次我不一定還有勇氣說出來。那是在我六歲之前的某一天，我看到母親寢屋裡來了一個人……」
他仰頭看著門縫窗欞里透進來的陽光，光線下還有飛揚的粉塵，他視線落在粉塵上，思緒卻飄到了很遠。
那年他還是個可以示人的九皇子，至於受不受寵，那時的他哪裡感覺得出來，是長大后再回想起來才發現，那年開始父皇來母妃寢屋的次數越來越少，母妃脾氣越來越壞。
也是長大后，才意識到，那年開始他逐漸失寵，但皇子該有的體面還是有的，尚不是師父的方二夫人姜柔還會女扮男裝來教他武功。
教的還是方家的武功，但總有點糊弄事的感覺。
謝重庭其實一開始對姜柔也並非存了好印象，因著父皇明明是委派方二將軍，方雲燁來，但方雲燁來的次數極少，每次都是姜柔。
姜柔又糊弄事，他隱約覺得這方氏夫妻兩看不起他這九皇子，才如此這般行事。
事發那天，也就是他撞破母妃是姦細這個秘密那天，姜柔遲到了很長時間，長到他以為姜柔不會來教他武功了。
所以，他便折回母妃那，就是在寢屋門口聽到了裡面的談話。
而且那時，寢屋外，伺候母妃的宮女嬤嬤都被屏退了。
「咳咳，你，你放過我吧，我不想幹了。」是他母妃的聲音，母妃聽起來很痛苦的樣子，他心跟著抽痛。
「現在才想抽手，是不是有點晚了？答應你的榮華富貴都捧給你了，讓你做事你就想退縮。真當我是開善堂的？」
跟她母妃說話的是一位女子，聲音很熟悉，他敢肯定在宮裡某個地方聽過，只是一時半會想不起來。
謝重庭對母妃依賴很深，即便那時母妃已經因父皇的事，總對他動輒打罵，他也決不允許旁人欺負母妃。
可當他想推門進去替母妃撐腰時，他卻被一雙粗狂的手臂死死抱住了，還被捂住了嘴。
他掙扎著抬頭一看，竟然就是伺候他們母子的嬤嬤，原來嬤嬤是那個女人的人。
不，何止是嬤嬤，整個宮裡的人都是別人的眼線！
他驚呆了！
「我告訴你！這件事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否則你遠在西北的爹娘弟妹，你的那些村民都會因你而死！
別以為仗著陛下的寵愛就可以不聽話了！你得知道當初憑什麼能夠入陛下的眼，就是憑這張酷似元皇后的臉。若是沒了這張臉，你就什麼都不是，聽明白了嘛！」
「是，是！」
「聽說陛下最近都不來你屋了。是何原因？」
「我不知道。」
「你會不知道？不是你給陛下吹耳邊風讓他立你兒子為太子，觸怒龍顏，陛下才不來的嘛？你在打什麼主意？你想等你兒子當上皇帝，就可以擺脫控制了是嗎？休想！
大盛子民也不會接受一個細作生的兒子當皇帝。」
年僅六歲的謝重庭聽到這些，有些不知所措，長大后的他再回想起來才是被這番話震驚和驚恐。
而那時的他所驚恐的僅僅只是嬤嬤捂住了他的嘴，只是震驚平日圍繞在身邊的宮人竟都是別人的眼線。
好在那嬤嬤並沒害他，他才得以逃出來，去了尋日里姜柔教他方氏武學的地方。
他以為姜柔不會來了，沒想到還是來了。
他那顆因驚恐而漂泊不定的心，在看到姜柔那刻忽然就落了地，他快跑上去，想把這件事告訴她，她那麼厲害興許會有辦法。
然而，一向英姿颯爽，為糊弄他能編出各種花式武功絕學，並且在逗他路上樂此不疲的姜柔，此刻卻是難得一見的嚴肅和沉悶。
是他從沒見過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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