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心動
4.66
「王叔？」
離歌城每到冬天，天氣都是灰濛濛的，但今日卻不同，溫暖的陽光似乎突破了烏雲的桎梏，罕見地露了出來，灑在這座有著百年歷史的古城池中。
夏初離一身紅黑色華服，衣角的綉金蟒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單看衣著，真是高貴奢華之態盡顯。
只可惜，雖然他衣著華貴，看起來地位不俗，但那張臉卻稚嫩猶如無憂無慮的紈絝子弟，若不是知道他是太子，陸焱甚至會以為他是哪家世族的小公子哥。
誰都知道，只要身為王族，天真與無邪的眼神，就不能出現在他的身上，畢竟王族競爭，動輒就是你死我活的下場。
一想到沈清楓竟然喜歡這樣一個沒有腦子的太子，陸焱內心就沒來由地冒起一股子邪火。
沈清楓是沈府小公子，年少聰穎成名，離歌城內尊稱其為如微公子，但縱使這樣一個絕佳的人，卻死心塌地跟著一個廢物太子。
陸焱雙手在廣袖緊緊成拳，他面色陰沉，大步走到了夏初離的面前。
陸焱這人，面色一旦難看起來，那簡直就跟要吃了人一般，夏初離被陸焱這人面煞星的模樣嚇得後退一步，哆嗦著嘴害怕地看著他。
陸焱心情不好，成心要找夏初離的茬，便道：「太子殿下不去上朝，怎麼有時間溜出宮來？」
夏初離雖然貴為太子，也已經成了年，但夏桀王竟然到現在都不允許他插手朝堂事物，若說原因，只因夏初離母妃死的早，夏桀王又寵幸繼后齊皇后，且對齊皇后育有的兩個兒子關愛有加，雖然夏初離是嫡出長子，但夏初離的「廢太子」名聲其實早已暗中傳開。
作為璃夏的諸侯王，夏桀王的親表弟，陸焱一向是不願意插手宮內鬥爭的，加之夏桀王對他這個弟弟又挺照顧，所以他更是沒興趣管，只是風言風語多了，他也平日里聽了去，現在剛好用這茬來刺激夏初離，再好不過。
夏初離暗中咬咬牙，眉間卻依舊溫順，他沖陸焱欠了欠身子，道：「初離一向是不參加早朝的，王叔怕是忘了。話說，沒想到在這裡能見到王叔，初離今日走的急，身上沒有帶什麼拜謁的禮物，王叔還請擔待，下次一定補上。」
陸焱冷哼一聲道：「下次補上？就你那點月錢，能夠你在汴宮花就不錯了，用不著省吃儉用來討好我。」
夏初離臉色蒼白，眸子在陸焱看不見的地方閃過一絲不甘，隨即點頭躬身道：「王叔說的是，是初離唐突了。」
「你來這幹什麼？」陸焱終於問出了自己最想問的話。但其實他知道自己是明知故問，夏初離來沈府，除了見沈清楓還能幹什麼？
「前幾日與清楓吵了架，清楓生我氣了，直接搬出了宮住，我專門前來道歉，順便見見清楓。」夏初離撓撓頭道。
一口一個清楓的，喊的真你媽順啊？？
「道歉有用，還要那王法做什麼？」陸焱劈頭蓋臉一句，把夏初離整個人吼地杵在地上：「他既然搬回家住，那就說明不想見你，你還來惹他？」
夏初離一愣，雙眼流露出些驚訝的神色：「王叔此話……是何意啊？」
陸焱喜歡沈清楓的事情，其實很少人知道。他咳嗽了一聲，掩飾了一下尷尬道：「不管怎麼說，他是我未過門的妻，你身為太子，憑這些無厘頭的理由與他私下見面，可是要直接給我定北侯的臉上打上一拳？」
這話說的足夠重，直將夏初離嚇得怔住了。其實這件事情也沒那麼嚴重，倘若沈清楓是個女兒身，那夏初離做的就是不對，但沈清楓畢竟是男子，男子與男子私下見面無可厚非，但陸焱愣是要加個「未過門的妻」的前綴，這件事就可大可小了。只見夏初離恍然了半晌才緩過神來，急忙擺手辯解道：「不是、皇叔，你聽我解釋，我真的就只是來給清楓道個歉而已……」
「道歉就能直接見我的未婚妻了？你禮儀廉恥白學了嗎？」陸焱越罵越起勁，正在這時，面前的沈府大門突然「咔嚓」一聲，打開了。
門前的兩個人霎時間僵在原地，尤其是陸焱，他猛地一轉頭，在看到門后虛虛站著的沈清楓時，登時後背冷汗直冒。
剛剛自己吼的足夠大聲，沈清楓他，不會聽了去吧？
身邊的夏初離反應倒是快，他見沈清楓開了門，忙幾步走上前去，自然而習慣性地牽起沈清楓的手道：「清楓，你總算願意見我啦。」
沈清楓面無表情，他看了夏初離一眼，裝作要捋自己頭髮的模樣，將自己的手不著痕迹地抽了出來。
「太子殿下怎麼來了？」沈清楓抬眼看向夏初離，眼中沒有任何驚訝的神色，倒是眼睛瞥到陸焱身上的時候，他微微怔了一怔。
「侯爺怎的也來了。」沈清楓循著臣子的禮節，不卑不亢地行了個大禮。
「你不用行這麼大禮，我、我……」陸焱看到沈清楓的第一眼整個人就蔫了不少，之前教訓夏初離的那副拽的跟二五八萬似的模樣瞬間消失，反倒像是一個耷拉著耳朵的藏獒，連話都說不利索。
這也不怪他，畢竟當著沈清楓的面罵了沈清楓喜歡的緊的人，陸焱現在後悔地只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他其實很怕沈清楓因為這件事情討厭自己。
「清楓，我錯了，你跟我回宮住吧？你不是說宮內的梨花糕好吃嗎？我讓他們做了很多，都放在你寢房的，咱們現在就回去，好不好？」夏初離又抓起沈清楓的手，一雙眼睛水靈靈地，湊近看著沈清楓，眉眼間頗帶了些懇求的意味。
如果是前世的沈清楓，八成會在夏初離話音未落的時候就回屋收拾東西跟他跑了，但現在沈清楓卻面無表情，在聽到夏初離如此懇求的話后，他蒼白的面龐依舊波瀾不驚，只輕聲道：「父親出門前特地囑咐我要在家中等他上朝回來，想必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清楓現在不能走。」
「那什麼時候能走？」夏初離焦急問道，完全沒有感覺到自己身後陸焱幾乎要將自己生吞活剝了的視線。
「再過段時間吧。」沈清楓嘆了一口氣，緩緩伸出手，他並沒有像兩人最開始相處的時候那樣擁抱夏初離，而是用手攏了攏自己的長袖，道：「快要下朝了，太子殿下是偷偷跑出宮的吧？你再不回去，桀王會發現的。」
夏初離不死心地拽著沈清楓的手，語氣中都帶上了哭腔：「清楓，你真的生氣了？我不會娶齊萌萌的，她就是來當個侍女，我不會對她有什麼非分之想。」
「我沒有生氣。我相信你。」沈清楓眸子低了下去。他當初真的是相信著他的，卻不想夏初離沒過多久就食言了，當著他的面娶了齊萌萌，並在成婚的當天深夜抱著沈清楓一個勁解釋著：「清楓，你相信我，我不會碰她的……我如果不娶她，齊皇后不會放過我，更不會放過我們，我必須這麼做，清楓，你看看我……」
而人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二次，齊萌萌懷上了夏初離的子嗣。第三次，夏初離日後登基，在沈清楓痛不欲生的日子裡，封了齊萌萌為皇后。
再然後，他殺了齊皇后全家，將齊萌萌軟禁在冷宮，最後導致她瘋魔而死。
這就是面前這個看似人畜無害的夏初離會幹出的事情。
而他當年竟然就那麼傻乎乎地信了這個披著羊皮的傢伙，然後陷入了日後無盡的折磨之中。
這一世，他絕對不要重蹈覆轍。
「被桀王發現，你就慘了。」沈清楓拍拍他的背：「你快些回去吧。」
「清楓……」
「當！當！當！」不遠處的三聖山上，亘古的洪鐘被寺廟小僧敲響。
「沒時間了。」沈清楓虛虛推了他一把，低聲道：「你別忘了上次是被桀王怎麼懲戒的了？快回去吧，阿離。」
夏初離渾身一震，眸中恐懼的神色一閃而過，他猛地後退了幾步，抿著唇，面色蒼白地看了沈清楓一眼，不舍地走上了馬車。
「那我走了。」夏初離撩起馬車的帘子，輕聲說道，眸子定定地看著沈清楓。
「嗯。」沈清楓點了點頭。
夏初離眸子染上一絲痛楚，這才轉頭吩咐小廝策馬離去。
直到馬車的影子在長街盡頭消失，沈清楓都一直站在門檻處，他張目眺望著，眼中有些看不清意味的神色。
而整個過程中，陸焱都一言不發地站在一旁，如同外人一般，看著面前兩人卿卿我我，卻完全沒有任何理由和勇氣走上前一步。
他在他倆之間是多餘的。
真是可笑的一場賜婚。
袖中的雙手已經握拳握地發抖，陸焱面若寒霜，見夏初離的馬車緩緩消失，他這才緩過神來。
掌中一疼，竟是指甲深深嵌入了肉里，豁了一道口子，血液流了下來，被陸焱眼疾手快地用衣袖裹了幾層，不仔細看看不出來。
沈清楓他已經見過了，他該走了。
腦中有個聲音這麼說著，陸焱咬了咬牙，他連招呼都不敢去打，只怕自己忍不住做出什麼衝動的事情，他只是驀地抬起了僵硬的步子，轉身便走。
哪知剛走了幾步，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呼喚。
是沈清楓的聲音，他喚了一聲：「侯爺。」
陸焱步子猛地定住了，他站在原地，背脊僵直，愣著一動不動。
沈清楓幾步走上前，低頭看了看，隨即皺眉道：「怎麼走的這麼急？」
陸焱嘴唇抖了抖，剛欲說什麼，沈清楓就繞到了他的面前，用雙手將他受傷的手掌抬了起來，掀開衣袖仔細查看著。
陸焱內心有什麼東西篤然一觸，他瞪大眼睛定定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沈清楓，一股子暖意帶著輕微的電流霎時間席捲他的四肢百骸！
「怎麼受傷了？」沈清楓眉頭皺了起來，陸焱看著沈清楓的面龐，第一次覺得有人皺著眉還這麼美。
他嘴唇抖了抖，想說什麼，卻到頭來只磕磕碰碰出來幾個聽不懂的音節。
「嗯？」沈清楓疑惑了一下，抬頭看向他。
這是陸焱第一次與沈清楓這麼近距離地對視。
那一瞬間，天地彷彿都變了顏色，薄雪在陽光下細細融化，北風微微拂過萬千人家。
世間最細微的聲音被無限放大，如洪流一般呼嘯湧入陸焱的耳中，驟然的嘈雜過後，陸焱的世界突兀地安靜了下來，恍然中，萬籟俱靜，蒼茫天地中，他只聽到了沈清楓嘴角緩緩勾起的聲音。
「發什麼愣呢？你流血了。」沈清楓被陸焱獃獃的神情逗的忍俊不禁，他薄唇微啟，垂眸道：「隨我回府吧，我給你處理一下。」
作者有話說:
我就說會甜起來吧～～～嘻嘻，小侯爺要修成正果啦！
無聊的叨叨叨：說到沈清楓這個如微公子的名字，我之前給這本書的名字起的還是《如微烈焰染盡霜》呢……不過太文藝了哈哈哈哈就算了XD
大家食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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