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螢火雙影
8.87
夜愈發深沉，天空又飄起了小雪，前陣子好不容易暖起來的氣候，最近又開始急驟降溫，門前再次蒙上一層白蒙蒙的霜雪。
相較於外面的嚴寒，寢殿中生著暖暖的爐火，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安神香，烘托出現世安穩的舒適氛圍。
蘇挽卿將清風留在殿中，悉心地為她替換額上的帕子，心想反正慕瑾言甚少來這。
清風又是因為救她才受的傷，由她親自照顧才比較放心。
當一陣狂風猛地吹開鏤空細花窗，陣陣寒風夾雜著雪瓣灌入殿中，吹得門窗沙沙作響。
蘇挽卿擔心清風受寒，於是起身前去關窗，眺望著長長的走廊上懸挂著昏黃的燈籠，連道人影都沒有，整座裕華殿前所未有的寂寥。
慕瑾言，你不是向來呼風喚雨，所向披靡。
想必這次，白蓮教的刺殺行動，應該早在你的掌握之中。
蘇挽卿回憶著在那座宅子中，他巧妙應對遇刺的畫面，可以見得他是個腹黑沉穩之人，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慕瑾言，我與你的新仇舊恨尚未了結。
哪怕你翻雲覆雨，隻手遮天，我也要親自手刃於你。
蘇挽卿正欲關窗，卻突然聽見院中傳來鞋子踩踏霜雪的沙沙聲。
緊接著，只見有盞燈籠正引領著一道墨色身影，疾步走來。
當那道身影來到院中，突然駐足了下，停留片刻轉身朝書房方向走去。
她稍稍猶豫片刻，卻聽聞前方掌燈的小黃門急切地說。
「殿下，殿下，寢宮在那邊。」
難道，真是慕瑾言回來了？
蘇挽卿稍等一會，見小黃門提著燈籠默默從書房離開后，猶豫片刻，對待此次行刺事件，依舊疑點重重。
平日里，看他經常神龍見首不見尾，有時候甚至很長時間都沒有在裕華殿見到他的身影，整個人彷彿人間蒸發了般。
原來他一直在暗中調查，關於上次冬至在街頭行刺陛下的白蓮教。
眼下他平安歸來，想必定是將整個白蓮教一鍋端，以他雷厲風行的手段，那四下潛伏的教徒們估計全部被一網打盡。
慕瑾言，看來這次，你又在陛下面前立下了赫赫戰功。
蘇挽卿越想越覺得他今日極其反常，按理說，以他的習慣，若是不前來同她吵幾句嘴，簡直有違常理。
眼見天色漸晚，蘇挽卿經過這事一鬧，根本無法安心入眠。
思來想去后，披上絨毛披風，點著一盞燈，只身前往書房。
昏黃的燈光將她的倩影在夜色下拉得頎長，轉眼便來到了那依舊燈火通明的書房前，不同於以往的是，這次門前沒有守門的侍衛。
當一陣寒風吹來，枝頭上的積雪撲簌簌地往下落，摻雜著冰渣直往頸里鑽，讓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攏了攏肩上的披風，站在那半虛掩著的梨花木雕窗前。
只見那八仙過海的玉面屏風后，有道若隱若現的提拔背影，正坦露著上半身，露出那光潔的肩膀，手臂上則有幾道醒目的刀傷，隱隱往外滲出血來。
他居然受傷了，在她的印象中，一向堅強的他每次受傷都只會默默的承受。
這次，他果然獨自用帕子清洗著傷口處，身邊那盆清水早已被鮮血染紅，額頭布滿細密的汗珠，打濕了垂下來的兩縷龍鬚髮絲，那張臉蒼白得宛若白紙，就連薄唇都變得十分乾裂。
他全程一聲不吭，隱忍著劇痛自行上藥，劍眉緊蹙，手法嫻熟地進行包紮，最後緩緩地鬆開了緊咬繃帶的牙齒。
眼前這一幕，勾起了前世的回憶。
蘇挽卿當時將他從死人堆救回來后，他遍體鱗傷，渾身上下幾乎全是舊傷添新傷，調養了整整半年才緩過來。
每次給他上藥時，望著那層層疊疊，深淺不一的傷口，有的甚至能看見裡面白花花的筋骨，看得人觸目驚心。
她極盡輕柔地為他清洗傷口，進行擦藥、包紮，卻發現他的隱忍力異於常人。
只見他始終緊咬帕子，全程一聲不吭，不停地把玩手中的銀杏木，用來轉移注意力，愈發對他的隱忍力表示敬佩。
半年後，他的傷勢也漸漸痊癒，可以下床行走自如了。
天邊紅霞浸染，倒映著整座幽谷，彷彿披上了紅艷的嫁衣。
她從山上采完葯準備下山時，夜色悄然降臨，幽藍的天空點綴著無數零星，那輪又大又圓的明月，投射下一地清輝。
走著走著，突然發現林間點點銀白，漂浮著靈動的光，當一陣清風拂過，草叢中飛舞著螢火蟲，輕輕悠悠像是提著一盞盞藍色的小燈籠，縈繞在她身邊好似調皮的小精靈嬉戲玩耍。
「哇，好美啊。」
她不禁感嘆一聲。
就在這時，草叢深處突然傳來沙沙聲，在螢火蟲紛飛照亮下，緩步而來一道高大提拔的身影，手中提著個閃爍藍光的燈籠。
「慕瑾言？」
她輕喚道。
隨著那道身影逐漸由遠至近，模糊的臉龐在藍盈盈的光亮下變得稜角分明起來。
只見他將手中的燈籠遞了過來，她這才發現居然是用桑葉攬了些螢火蟲做了盞燈籠。
「喜歡嗎？」
她微微一怔，滿臉茫然的看著他。
「我為你布置的螢火蟲，花了我很大的功夫，才將它們驅趕至此。」
他眼底滿含深情，仰頭眺望著漫天飛舞的螢火蟲。
她心頭猛地一顫，這才注意他的臉上沾染著泥灰，卻依舊掩蓋不住他的光芒。
原來這都是他精心布置的驚喜，頗為動容。
經過半年形影不離的相處，對彼此都有著微妙的感情變化，好似一層紗隔在兩人之間，誰也沒有開口點破。
「你看那邊。」
他突然抬手朝左邊指去。
她下意識地跟隨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卻見他立馬又將手伸向她的頸后，緊接著像是變戲法般拿出了一個木雕，上面雕刻著栩栩如生的人像，無論是五官還是神韻都刻畫得十分精緻細膩，簡直巧奪天工。
她越看越覺得眼熟，突然間恍然大悟起來，這雕塑不正是她自己。
這下徹底明白了，原來他一直以來把玩的銀杏木，其實是故意想給盤活，然後親手雕刻出她的模樣，簡直煞費苦心，光是這份心思，就已經令她感動到眼角泛起一抹晶瑩的淚光。
「送給你。」
他滿臉寵溺的將雕塑贈予她，相處半年間，發現她身上與眾不同的特點，起初對她這個人是抱有好奇心，隨著日久生情，不知不覺對她的感情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她又驚又喜地接過雕塑，被幸福沖昏了頭，好似踩在雲端上，整個人輕飄飄的。
尚未反應過來，只覺得一雙強而有力地臂膀攬住她盈盈一握的細腰，緊接著一張清涼的薄唇吻了上來。
她瞬間渾身好似有股電流襲遍全身，心跳如雷貫耳，臉頰瞬間漲紅得彷彿要爆開似的，整個人僵直的站在那，雙手舉至半空中，瞪著雙水靈靈的眼睛，不知所措地看著眼前緊閉的濃密眼睫，笨拙地回應著。
漫天流螢下，那道盈盈藍光將兩人的倒影投射在地，雙影重疊，難分難捨，萬物彷彿就在這一刻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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