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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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十年

  嘉歷十二年,冬日裡的白雪將旭朝的京城裹成了白皚皚一片,唯有家家戶戶升起的炊煙帶著些許暖意。

  「公子,這裡還有一些衣物,披上吧。」

  四面透風的破敗寺廟裡,一個身形佝僂的老人,穿著露手露腳的破衣裳,他手腳都被凍裂了,卻仍不住的往草垛里蜷縮著的小少年身上蓋衣服。

  縮緊全身來取暖的小少年唇色發紫,似乎蓋在他身上的所有衣物都形同虛設,他睜開的沉重的眼皮,費力的想要將身上的衣物扯下來,乾涸的嗓子發出的聲音十分沙啞,「齊伯,我不冷,你穿上。」

  「這哪能不冷了,公子,你要撐住,王...老爺一定會來接你的。」被喚做齊伯的人雙手顫巍巍的止住了他的動作,將所有衣物都牢實的壓在他身下。

  雖然小少年臉上毫無血色,但身子卻燙得嚇人。

  齊伯碰到他滾燙的身子,下意識的停留了兩秒,又似忽然清醒般很快的收了回來。

  「他這是寒症,熬不過去了。」靠在另外一邊柱子下乞丐將自己渾身裹緊,看戲般的揶揄著他們。

  「胡說!」齊伯回頭瞪了那人一眼,他自己卻已經冷得不行,渾身打著顫顯得絲毫沒有威懾力。

  柱子下的乞丐事不關己伸了一個懶腰,嘬了口破碗里冰冷的清酒,又掃了他們兩眼。

  他只知道這兩人像是有病,成天的神神叨叨的說些叛亂的話。

  可流落至此的,哪個不是神經兮兮的,所以他也就見怪不怪了。

  這乞丐捧著破碗,往寺廟外面望了一眼,又掏出半個餅來。

  這餅就是讓他們進破廟來住收的『租錢』。

  他將硬邦邦的餅掰下來,又看了眼牆上的划痕,「算了老頭,看在這半個餅的份上我告訴你吧,只要你們捱過了今天,明兒個十五,相府裡頭的人要出來行善,說不定能救你們一把。」

  對他們這些乞丐來說或許已經是平平無奇的一件事,但是對於齊伯來說,彷彿聽到了救命的良藥。

  他激動的嘴唇打著顫,不停的對躺著的人低聲喃喃,「有救了有救了,小殿下,找到相府我們就有救了,小殿下,找到相府...找到相府...」

  那一夜京城的風雪格外駭人,似乎能將一切都連根捲走。

  第二日天色將明時,窩在草跺里人緩緩醒了過來,他下意識的推了推齊伯,嘶啞的聲音喊著:「齊伯..」

  蹲在草垛外人卻一動不動,僵硬得如同石刻雕像。

  看著面前這具雙眼緊闔的屍體,小尉遲炎拖著沉重的身體站了起來,撿起地上冰涼堅硬的破碗。

  另一個早些醒來的乞丐對著齊伯屍體唏噓著搖頭,「這老頭人還挺好的其實,就是..」他話沒說完,一低頭的看見尉遲炎,幾乎是本能的反應讓他噤了聲。

  明明是個不大的小少年,但此刻滿眼戾氣,如同見到仇人野狼。

  尉遲炎握著破碗,冷聲問:「相府的人,在哪裡。」

  這話從尉遲炎嘴裡說出來已經不像是詢問,而是一種久居上位的人帶著命令口吻的陰戾的逼問。

  那人一驚,顫著手指向外面不遠處的一個巷口,「過了這條巷口,第,第二條街。」

  尉遲炎聽了什麼也沒說,裹緊衣服沉著臉走了出去。

  他要回去,他要讓納汗部的人,為此付出慘痛數十倍的代價。

  尉遲炎身子踉蹌,在風雪中前行速度比被人緩慢許多。

  等他找到的在街頭支起來的,冒著熱氣的小攤時,小攤前已經排起了長隊。

  尉遲炎渾身發軟,腦子燒得迷糊,根本擠不過其他人,被牢牢的壓在了最後。

  他勉力維持著視線看著前面,看自己點點靠近的同時,也看見了那個如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小姑娘穿著粉色的襖緞,一張臉明明被熱氣熏得通紅,但還是固執的站在的矮凳上幫他們舀湯。

  在小攤前擺著一塊木板,上面寫著『義什麼葯什麼』尉遲炎還認不全中原的字。

  他咬牙支撐著往前走,終於到他時,所有的葯膳卻都已經見底了。

  「沒有了沒有了,下次吧,」幾個僕人收拾著東西,一邊揮手驅趕。

  尉遲炎有些固執的站在原地,他知道他不能走,他若走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一股從未有過的絕望和無力蔓延上心頭。

  「你這小孩不能耍賴啊,快走快走。」

  街上的風雪更大了,尉遲炎站直原地,整個身子沉重得一動不能動,喉嚨反覆被火燒著,根本發不出聲音來。

  仿若掉進了漆黑的泥潭,他所有的一似乎立即就會被吞噬得乾乾淨淨。

  這股絕望與無力蔓延過後,對死亡的恐懼幾乎佔滿他所有,幾近讓他無法呼吸。

  誰能來,救救他...

  「你不舒服嗎?」清脆乾淨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一股暖流從手上傳來,溫熱的觸感讓他的視線逐漸清晰。

  他看清楚時,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站在他面前滿眼關切的看著他,而他手裡正握著一個精緻的碗,裡面盛滿了熱湯,小姑娘看著他,「那你快把這個喝了吧。」

  「小姐。」她身邊走來一個年過半百的婦人,婦人埋怨又無奈的看著她,蹲下身用手帕寵溺的替她擦了擦手。

  尉遲炎目光微微下移,才發現的方才她將湯藥遞給他的時候,白嫩的手上已經沾染了臟泥。

  「小姐你把你的給出去了,當心回去又病個十天半月不能下床。」在她身邊的婦人似埋怨的說,但小姑娘卻絲毫不以為意,而是擔憂的看著他說:「我看他很不好的樣子...」

  說著看他愣著不喝,又解釋,「你快喝,這是特調的薑湯,我娘說能禦寒強身,好著呢。」

  尉遲炎手裡握著滾燙的薑湯,手指已經僵硬得無法動彈,他垂下眼眸,雙臂舉起湯碗仰起頭一飲而盡。

  「誒,小心燙!」小姑娘急切又著急的聲音響起,尉遲炎卻充耳不聞,他放下碗,看著前面的人,試探性的開口,「救..」

  他剛說完一個字,身體卻再也支撐不住,渾身一軟向前倒去。

  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他只感到自己倒入了一個香軟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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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君深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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