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天音坊
88.43
十里淮水胭脂香,妙音天成神仙訪。
這句說的正是越州天音坊,一說坊里的姑娘們將沒用完的胭脂倒在河裡,整條河十里飄香,至於後半句,說的便是天音坊的曲子,叫神仙也流連。
許清月挑起車簾,看了眼這足足有十二層高的六角屋檐的塔式建築。
此番出行還算順利,路上只有些小波瀾,無傷大雅。
「許姑娘!」在街頭一家開著的店鋪門前,候著一個衣著乾淨整潔的年輕人,正是周民生。
上回周家慘案平反后,他就回到了越州,重新將周記糧坊開了起來。
這回許清月來也提前跟他說了一聲,但為了不必要的麻煩並沒有選擇在他這裡落腳。
「啊,啟梅姑娘也在,」周民生看見啟梅一愣,然後拱手行了個禮。
而她們也沒有下車,許清月就在馬車上說話,「怎麼,生意如何?」
「好多了,」周民生滿面紅光的說:「有南大老闆在協調,我們這兒恢復得很快啊。」
寒暄了兩句后,許清月拒絕了去他那裡用膳的邀請,讓馬車直接駕駛到了天音坊門前。
天音坊兩側擺著百花盆景,橫匾上還結著彩帶。
站在門前迎客的老媽子滿臉喜色的對來往的客人介紹道:「哎呦,南老闆一擲千金,今晚琳琅登台獻曲,各位可要來多多捧場啊。」
「怎麼又是這個南老闆?聽起來像是個人物。」啟梅皺眉悄聲說道。
許清月嘴角掛起一絲神秘的微笑,低聲道:「想來多半是個金行的商人。」她說完提步往前,走到了門口,「我們找裊裊姑娘。」
聽見裊裊二字,招客的老媽子笑臉微微一凝,半笑著打量了許清月一行人一番,訕笑道:「呦,幾位言笑了,我們裊裊姑娘是不接客的。」
「可我們是先已經和裊裊姑娘約好了。」許清月淡淡的說。
「約好了?」老媽子手上搖著羅扇,這才肯轉過身來正眼看她們,笑道:「每天說和裊裊姑娘約好的人不少呢,諸位想要混進去,怕還得漲漲本事,瞧瞧這風塵僕僕的,也該換身乾淨的衣裳再來說大話,不然這樣我就讓你們進去了,豈不是被笑話。」
她說完周圍的人也跟著哄堂大笑起來。
「誒,你這人...」羽弦上前一步,卻被許清月攔了下來。
許清月笑笑,沒再理這老媽子,徑直衝著裡面喊:「裊裊姑娘,鳳歌賦的譜子如何?」
她聲音清脆,回蕩在天音坊內卻也好聽。
「誒,你吼什麼呢!」老媽子瞪許清月一眼威脅道:「你們在這樣賴著不走,我喊人了啊!」她說著手一揮,從門內就走出幾個拿著棍棒的人,羽弦見狀趕緊擋在了許清月身前。
就在他們要動手的時候,天音坊內傳出了空靈清脆的聲音,「進來吧。」
天音坊內的構造獨特,百靈鳥一般的聲音從高處落下,晃晃然如裊裊仙音。
老媽子臉色微變,隨後恭恭敬敬的將她們幾人請了進去。
隨著引路人的指引,許清月很快就見著了坐在紗幔和屏風后的人,雖然只能影影綽綽的看見模糊的輪廓,但許清月仍能肯定,在這後面的人,正是天音坊真正的坊主,徐裊裊。
同時亦是——角弦。
「這首譜子,你寫的?」屏風後傳來她好聽的聲音,瞧動作,正在細細撫摸著眼前的紙張。
她沒有指名是誰,但屋子裡的人都紛紛看向了許清月。
「是我寫的。」
「這麼好的曲子,你若彈出去,必定是獨樹一幟,名動天下的,為何給我?」
「因為這首曲子,對我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了。」許清月說得風輕雲淡,眼裡帶著無所謂的笑意。
因為這本是為了陸行舟而做的,如今它再也沒有在她手上響起的必要了。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聲聲弦音如泣如訴。」徐裊裊說話的聲音很柔和,「你們都下去吧,我想和這位姑娘單獨聊聊。」
「是。」
許清月也給羽弦使了個眼色,讓她們也一起退下了。
待到屋內的人走完后,坐在幕簾後面的人站起身來,摸著面前的屏風走了出來。
她穿著一聲鵝黃色百花樣長裙,發間簪花,眼前用一條錦緞遮住。
許清月伸出手,給她搭了把手。
徐裊裊摸到她溫熱的手,似乎並未太驚訝,反而勾起了唇角,聲音溫柔,「我們認得嗎?」
「今日初見,裊裊姑娘何出此言?」許清月不可置否的笑著,扶著她坐下。
在徐裊裊的手上拿著一本琴譜,正是鳳歌賦,但卻和普通的琴譜不同。
琴譜上沒有寫譜,而是刻的畫,在何處彈何音,都刻得清清楚楚,只需用手摸就能摸出來。
「知道我眼盲的人不多,可我不記得有哪位故人在京中。」徐裊裊接過許清月遞過來的茶,不急不緩的說。
「為何不能是裊裊姑娘認識的故人我也認識呢。」許清月在她旁邊坐下,絕口不提上一世的事。
因為在五弦之中,除了宮弦和羽弦,其他人在相識的時候已經經歷過人間疾苦了。
啟梅被燒毀容,裊裊嗓子被毀,還有一個淪為階下囚。
而現在這些事情都還沒發生,所以許清月想還他們一個安穩的人生,在這場大火升起之前就徹底掐滅它。
徐裊裊笑笑,沒有指出許清月話里的漏洞,柔柔問道:「這麼好的譜子,姑娘想從我這裡換什麼?」
許清月也不掩飾,她靠近徐裊裊,聲音低低,「我想換的...不過是一雙靈敏的耳朵罷了。」
畢竟只有天音坊這一處,能讓各國達官顯貴流連忘返。
從徐裊裊房裡出來,下面大堂里已經熱鬧了起來。
在光影的照耀下,一女子正抱著琵琶半遮面,曼妙的音符從她指尖流出,讓人聽得如痴如醉。
許清月看了她一眼,開始往下去。
到第三層的時候,突然一個身著竊藍長袍的錦衣公子攔在了許清月面前。
「琳琅姑娘一曲,還不足以拉住姑娘芳心嗎?」
許清月略略抬眼,看向面前這個面如冠玉的公子,他長得白凈,臉上沒有一點瑕疵,只是此刻左擁右抱的姑娘不下五個,完全攔住了許清月的去路。
「讓開。」羽弦皺眉,上前一步擋在許清月面前,警惕的盯著眼前的人。
許清月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沒事,她看著這流連美人叢中的人半笑道:「南公子,你這一擲千金請來的表演,我心領了。」
眼前此人正就是一夜之間成了越州首富的南昧雪。他長得清秀,男生女相,算命先生說要用女名擋災,便得了這麼個名字。
而為什麼許清月知道得這麼清楚,那還得說到約莫十年後,他被構陷鋃鐺入獄,家產盡敗,許清月看他算術了得,將他從獄里撈了出來,讓他以——商弦的身份,建立當鋪和錢莊,織成了深入各處的情報網。
南昧雪帶著幾分放蕩不羈的笑容,他揮手遣開了身邊的姑娘,靠在欄杆上悠閑的看著下面,「許姑娘一封信就能讓我成為越州首富,實在是高明。」
當初許清月讓羽弦送出的兩封信,一封給的啟梅,另一封,就是寄到了他的手上。
「今天這場小小的表演,不過是一道小的開胃菜,許姑娘肯這麼幫我,南某自然也不會忘恩負義,若是金錢上遇見了什麼難處,儘管跟我說,我的就是許姑娘的。」他說著豪爽拍了拍胸脯,許清月知道這些都是場面話,也沒有放在心上,她轉過身,垂眸看向底下正彈琵琶的人。
「錢,我不需要。」
「哦?那許姑娘要什麼?」
「人。」
賦都府。
燭火將陸行舟的背影拉得很長。
他合上手上的書,看似漫不經心的問:「明天南國使團要來,你們都有什麼建議,說來聽聽。」
堂下做了十來個人,各個面面相覷。
倒也不是沒有辦法,而是方才他們提了幾個意見都被陸行舟否決了。
陸行舟放下手上的筆,神色有不悅。
本來已經與南國談好了,借兵十萬,可宮弦殺了節度使,南昌王變了臉,只肯借兵五萬,而看在和鏡妃有過淵源的份上,再多撥兩萬,一共七萬兵。
可照陸行舟的計劃,至少得八萬兵才穩妥。
看旁人都不說話,寧覺躊躇了一下開口道:「殿下,屬下聽說南國人愛好中原歌舞,既然如此,不如我們先將他們安頓好了,欲揚先抑,先禮後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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