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陸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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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陸行舟

  皇城的宮道一條接著一條,好像永遠走不完,這裡沒有光,只有無盡的風雪。

  「你不是很能幹嗎?」

  「你說話呀!」

  「夫子誇你的時候不是很高興嗎?」

  皇宮一隅傳來孩童頑劣的聲音。

  三五個錦衣小皇子聚在一起,站在走廊下,他們手裡拿著彈弓,不停的往雪地里彈。

  在外面白茫茫的雪地上蹲著一個小小的身影,從衣著上看便不必廊下的人,可此處是皇親貴胄的學堂,能在這裡面身份也是不低的。

  雪地里背對著他們的小少年沒有說話,他並非沒有聽見,而是習以為常罷了。

  在他的手心裡,躺著一隻已經凍僵的小鳥,他把它捧在手心裡,微微哈氣,企圖讓這個凍僵的生命再度復甦過來。

  「跟你說話呢,陸行舟!」

  一顆有小半拳頭的石子彈過來砸在他的額頭上,溫熱而猩紅的液體從他額上流下。

  陸行舟眼前短暫的一黑,手裡凍僵的小鳥也掉入了雪地里。

  這個年紀的陸行舟不過六七歲,但即便被砸破了頭也沒有哭鬧。

  好像他天生就比旁人會隱忍。

  走廊下的人嬉笑著,看陸行舟沒反應,又撿起了一塊更大的石頭。

  但石頭還沒彈出去他到『哎呦』一聲叫了起來,往後摔倒在地。

  聽到響動的一瞬間,陸行舟臉上劃過一絲疑惑,他回過頭去,看見最中間的人已經倒在了地上。

  他有些詫異。

  緊接著,第三顆第四顆石子接連從耳邊劃過,打得走廊下的人連連逃竄。

  「誰,誰,給本皇子出來!」

  「你姑奶奶我。」牆頭上傳來一聲稚嫩但張揚的聲音,緊接著,一個穿著紅襖緞的小姑娘被人托著翻上了牆頭,外面還傳來男孩稚嫩的聲音,「姑奶奶您慢點。」

  「許清月!你又偷跑到學堂來!」走廊下的看見許清月像是見了鬼一樣,連連後退,許清月哼了一聲,舉起彈弓,賞了他們一人一對熊貓眼。

  幾人抱頭逃跑,「許明耀你又把你妹妹帶來,你等著我要讓夫子打你手板心!」

  「誒,有本事別告夫子,和我們一決高下啊!」許明耀好不容易趴上牆頭,對那邊大吼。

  許清月從牆上跳下去,拿起彈弓對著逃跑的人後腦勺又彈了三顆石子出去,叉腰大吼道:「再讓我看見你們欺負人,我就告訴皇后姑姑,讓她扒了你們的衣服把你們掉在雪地里!」

  獃獃站著的陸行舟看見趾高氣昂的許清月暗想:這樣真的不會壞了你皇后姑姑的名聲嗎?

  上一秒這個小魔王還在兇巴巴的威脅人,下一秒就站在了他的面前關切的問:「你流血了,沒事吧?」

  陸行舟還沒來得及回應,一股清淡的香氣就鋪面而來。

  是她手帕上的香味。

  許清月用手帕替他擦去了血液,再疊起來按住他的傷口,「看起來好痛,來你按著,快去找大夫。」

  陸行舟愣愣的看著她。

  「不用的,這只是一點小傷...」

  對他來說,確實不是最嚴重的一次。

  「讓你按著就按著,去找大夫,去!」方才還溫溫柔柔的小姑娘一下變得兇狠起來,想到剛剛九皇子他們的慘樣,陸行舟老老實實的按住了頭上手帕。

  許清月這才眉開眼笑。

  「糟了!」坐在牆上的許明耀喊起來,沖許清月道:「父親和夫子一起來了,快跑!」

  「啊!」許清月虎虎生威的氣勢頓時變成了小貓,她挪著腳步飛快的往前跑了兩步,又折回來,將自己手上的彈弓塞到陸行舟手上。

  「他們以後要再敢欺負你,你就拿這個彈弓彈他們的頭,就說是我做的。」

  「我叫許清月,清澈的清,明月的月。」

  「我叫...」

  陸行舟還沒來得及回話,許清月的腳就不聽使喚似的跑開了。

  「不好意思啦...我再不走我的屁股就要開花了!」

  風雪帶來她的聲音,陸行舟回過神時,雪地里已經只剩他一個人了。

  他將頭上的手帕取下凝視了片刻後放好,手上握著彈弓,走出了這方小院。

  「母妃,孩兒回來了。」

  屋內的炭火煙氣有些大,陸行舟進去時都忍不住咳了兩聲。

  宮中貴人多用獸金炭,沒什麼煙,而像這種炭木,就要次得多,可現在能有已經算不錯的了。

  陸行舟走進去,輕輕將要熄的炭火動了動,不讓它冒出太多的煙,也不至於熄滅。

  「行舟回來了。」帘子後傳來輕柔的女聲,一個丫鬟扶著凌嬪走了出來。

  凌嬪本笑著,但看見陸行舟額頭上凝結的血痂時微微一愣,臉上的神色變得慌亂又尷尬。

  她在椅子上坐下,悄聲問道:「今天夫子教的如何?」

  「夫子教的很好,他誇我聰穎。」陸行舟低著頭,假裝看不見凌嬪眼裡的無措和慌亂。

  生在皇家,沒人比他們更懂尊卑規矩。

  凌嬪家室微薄,又不討皇帝喜歡,就連他這個皇子也是可有可無的透明人罷了,所以好似他就合該被欺負。

  陸行舟低頭看著盆里的炭火。

  可小小年紀的他還是不明白,他迫切的想要知道一個,自己為什麼遭受這一切的答案。

  於是他向他唯一的親人問了出來。

  「母妃,他們為什麼這麼對我?」

  凌妃的眼裡更慌亂了,她不忍告訴他真相,不敢告訴他是她的原因,她也不敢鼓勵他去反抗。

  所以她尷尬的扯動著嘴角,伸手撫摸著陸行舟的頭頂,僵硬的笑著解釋。

  「傻孩子,那是他們喜歡跟你玩,這是愛呀。」

  對一個六七歲的孩子來說,愛這個字太單薄,他不明白什麼意思,但他記下了這個字。

  後來,凌嬪意外落水而亡。

  那段時間,許清月經常往學堂跑。

  她說那天是因為許明耀把蛐蛐放在了夫子的床上,所以只有許明耀的屁股開了花,她的屁股還好著。

  她說讓他別傷心,他的母親一定是和她的母親去了同一個地方,她們互相照顧,不會孤單。

  不知是不是因為都是年幼失母,許清月對他格外親近和關愛。

  也正是這份親近和關愛,讓鏡妃看見了他。

  「哦,你就是凌嬪的兒子,陸行舟?」

  面對自己這位新的母妃,陸行舟緊張的攥緊了衣角,但鏡妃絲毫不在意他的緊張,自顧嗤笑了一聲,「小門小戶出來的,聖上賜名都不一樣,陸行舟,陸地行舟,痴人說夢。」

  她站起身來走到陸行舟的面前,義甲劃過陸行舟的臉,「從此以後,你得喊我一聲額娘。」

  「額娘。」

  「好孩子,識時務,我喜歡。」鏡妃很滿意的笑了,「你放心,我和你那賤命的娘可不一樣,在我手上,你會變得完美。」

  完美的,無情的,奪嫡工具。

  後來,陸行舟都沒有看見許清月。

  據說是許相覺得女兒家年紀漸長,不能再和男子廝混,於是關家裡教育了。

  陸行舟聽到這個什麼消息,什麼也沒說,只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鏡妃的地位和凌嬪的地位確實有著雲泥之別,陸行舟甚至有自己的先生,地位且和太子少師不相上下。

  而鏡妃的對他也很簡單。

  得了表揚就賞挨了批評就罰,罰得狠賞得輕,為了讓他不準再犯。

  其餘時間幾乎見也懶得見他。

  陸行舟十一歲那年,抱著鏡妃賞他的花瓶回殿,路上碰見九皇子,幾人看到陸行舟玩心大發,上前去逗弄,還伸手搶他的花瓶。

  陸行舟很喜歡這個花瓶,他不想放手。

  兩拳難敵四手,就在差點被搶過去的時候,鏡妃出現了。

  陸行舟的心裡升起一點希望,以為鏡妃會幫他。

  但鏡妃只是冷冷的看著,直到花瓶被搶過去,鏡妃才神色冷漠的走過來,甩了他一巴掌。

  隨後她親手從九皇子手上將花瓶拿了過來,在陸行舟面前摔了個粉碎。

  「既然你得不到,為什麼要讓別人得到?」

  「你要是不夠狠,就沒資格做本宮的兒子。」

  陸行舟看著碎了的花瓶良久,去了鏡妃跟兒前認錯。

  鏡妃拿出了一個杯子,是陸行舟一直在用,也一直喜歡的一個杯子,因為上面有清風明月。

  她讓陸行舟將杯子拿著,然後開始往裡倒滾燙的開水。

  但凡陸行舟有一點鬆手,旁邊的嬤嬤就立即將他的手按在杯子上。

  「不、准、放、手。」鏡妃一字一句兇狠的說著,直到滾燙的水從茶杯里溢出,燙得陸行舟滿手是泡。

  「我要你記著,本宮讓你拿著的東西,就算到死,也不能放手,要是實在搶不過,就算毀掉,也不能讓給別人。」

  「好孩子,我這是為你好,若不是狠心絕情之人,是無法坐上那個冰冷的位置的,明白嗎?」

  「只要你坐在那個位置上,天下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所有。知道嗎?」

  陸行舟點了點頭。

  他想他該明白。

  因為皇宮的路很長,又黑,又冷,而且沒有盡頭。

  天上的月亮會灑下清輝,而他的月亮照耀在他六七歲的路上,可他的路太長,那點光輝照不到他的遠方。

  他可以在群臣之間遊刃有餘,可以在皇帝面前收起鋒芒,他能隱忍,有計謀,彷彿他就是為了奪嫡而生,就是為了坐上那個王位而生。

  可陸行舟總覺得自己少了什麼。

  他想不明白,他怎麼還會少了什麼。

  他可以毀掉許清月,也可以為了許清月背上暴君的罵名生祭活人。

  但他又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做。

  陸行舟覺得很可笑,世上怎麼還會有他不明白的事。

  直到他聽見賦都府的府主章閆在痛苦和絕望之中選了二。

  陸行舟對著這個答案笑出了聲。

  他沒有殺他們,而是將他們一起放走。

  他想,他明白了他從來缺的是什麼了。

作者有話說:

本書到這裡就完結啦,感謝各位的陪伴和支持~希望下部作品我們能再見面。

這裡也稍微說一下我在本站第一本的完結感言~首先感謝miya寶貝還有阿鑫塵辰.....等等等等諸多的評論和支持~

這本可能是和大眾的一些不太一樣,在方向上更偏女性權謀一點,這是因為我的一點主觀因素,當然這樣做也有很多弊病,所以尤為感謝各位的陪伴和支持。

就我而言,我是希望我筆下的每個人物都不是單調的,但我也深知我的技巧和手藝還不夠成熟,所以也會繼續精進,希望有朝一日寫出大家喜歡而且人物鮮活的作品。

最後完結撒花~

期待和各位下本作品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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