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本王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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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棲寒一路避著人，時而上屋頂時而落地，只是四肢發冷，雙腿止不住地發抖，有好幾次差點從屋脊上滾落下來。
終於，到了那個破舊的宮角房裡，無涯大師和阿爾薩已經等在裡面了。他才一進屋阿爾薩就站起來暴躁的道：「你這是要做什麼！距離約定見面的時間就差三天，怎麼就不能等一等！」
穆棲寒冷冷的繞開了他，徑直走到無涯大師身前：「你說過，你給我的毒不致命。」
無涯大師聳了聳肩：「是啊，他還有用，不能讓他死。」
穆棲寒更怒，直接俯下身將無涯大師圈住：「可是他眼睛瞎了。」他氣憤得手都在顫抖，「你不就是想讓他進刑部嗎？！眼睛瞎了，怎麼進刑部！」
無涯大師仰著臉，一張白面明明沒有表情，卻讓穆棲寒感到了戲謔與冷酷，一陣骨縫透出的酥麻瞬間傳遍穆棲寒全身。
「嘭！！！」
無涯大師白幡一轉，穆棲寒只覺一股大力襲來，打得他整個人迅速向後飛去，直把這角房撞出一個人形窟窿都沒止住去勢，最終撞在院牆上。全身的骨頭像是散了架一樣，一口鮮血緊接著就吐了出來。
眼前的眩暈還沒散盡，無涯大師就如同鬼魅一般閃現到了他面前，那張普普通通的白面上隱隱顯出黑色烏鴉的形狀，尖利的喙若隱若現，似乎下一刻就要流出黑色的水！！
「最近真是對你太慈愛了。是誰給你的膽子，敢對我這麼說話？」
若是往日里聽到這樣的話，穆棲寒定會舌根發緊，心頭恐懼。但此刻，他只知道，淮安被毒折磨時便是如他現在一般痛苦！
無涯大師見他眼中沒有絲毫悔改之意，卻閃現了像狼一樣凶戾的光，抬腳又在穆棲寒胸前補了幾腳，直把他打得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阿爾薩緊接著追出來，用羌族語言喊著住手。他把穆棲寒扶起來，揭開衣服又是一身青紫。阿爾薩道：「棲寒，你不應該因為一個中原人這麼頂撞你師父！」
穆棲寒嘴角不斷湧出鮮血，嘴唇微動：「他眼睛瞎了，他眼睛瞎了啊……」他仰起頭，一雙水藍色的眼睛里，光亮在一點點湮滅，「他眼睛瞎了，以後怎麼提劍躍馬！就算進了刑部，又怎麼寫字啊！」
阿爾薩道：「這根本就不是我們該操心的事！他若真想在刑部立足，別說招子沒了，就是右手殘了也能混！」
「可是為什麼要這麼做啊！明明還有其他辦法的！」穆棲寒的聲音高了起來。
「這就是最好的辦法！」阿爾薩也吼出了聲，「我們現在沒有資本去給你耍小性子，他眼睛就是瞎了！」
耳畔聽著兩人的爭吵，無涯大師搖了搖頭，獨自走回角房裡，一下一下整理著自己的白幡。
「你別忘了！就是他們中原人殺了我們全族！讓我們無家可歸！讓我被烙上奴印讓你淪落青樓！！你身上雖然也流著一半中原人的臟血，但你身上也流著一半真神玄布最神聖的血液！！！」阿爾薩氣得也想像無涯大師一樣把穆棲寒打個半死，但看穆棲寒凄慘的樣子還是沒下去手。
穆棲寒卻頂著一身傷站起來，同樣他也想把阿爾薩打個半死：「沒錯，我是羌族人，我身上流著玄布真神的血，但我也有底線！我問你，你被京兆尹府抓走的時候是誰救的你？你進城的路引是誰的印信！你們想恩將仇報，我做不到！」
阿爾薩的手氣得顫抖，拳頭舉起來幾次，最終只是抓了穆棲寒的領子，一把貫到牆上，咬牙切齒道：「他到底有什麼好？讓你不過幾天就這麼護著他？！」
穆棲寒被撞得全身都疼，眼前一下接一下的眩暈，鮮血滴滴答答的從鼻子耳朵嘴裡流出來。
「是啊，他有什麼好……」
中原重逢那天，他轉身的動作沒半分猶豫，穆棲寒本以為兩人再也不會相見了。平心而論，他雖然傷心，但他並不怪景淮安，畢竟幫了是情分不幫是本分，自己有什麼立場強迫他買了自己？
可是後來在橙花樓里遇見，他卻傻乎乎的要給自己贖身，只可惜當時自己已準備借李頌南進宮重查羌族走私案，不能和他走。
而他，明明被自己傷了心，卻還為自己和文定候拚命，明明他都受傷了，還幫自己上藥，竟然還會害羞！
好生可愛。
得知他是皇子，自己毫不猶豫的就選擇利用他，連累他被嚴示抓走。可他卻畫了油彩，穿上戲服，一把火燒了京兆尹府來救自己。那時可能真的有點感動吧……不過不重要了。
他真的太傻了，傻到掏心掏肺的去對一個傷害他的人好，傻到用自己的血肉去喂一個永遠也喂不熟的人。
可穆棲寒竟然就這樣，陷在他的傻里，不知不覺，中毒已深。
忽然一陣窒息感傳來，阿爾薩掐住了他的脖子：「你是不是真的喜歡上景淮安了？」
穆棲寒張不開嘴，一張嘴就有大口大口的鮮血湧出來，嗆得他更說不出話。
可他的心裡大喊著「沒錯！」。
回宮之後，每一次對著毫無防備的他下手都讓自己愧疚的死去活來，他寧可自己被千刀萬剮也不想再仗著他的信任傷害他。
喉頭不斷湧出鮮血，一滴一滴砸在阿爾薩手上。兩人從小一起長大，阿爾薩終究是不忍心，鬆開了手。
穆棲寒小時候就是個美人胚子，一雙藍眼睛想兩顆藍寶石似的，粉里透紅的小臉蛋配上捲曲的栗色頭髮，簡直漂亮得不像話！但他母親是個中原過來的奴隸，他的身份也不高，他父親嫌他是自己曾經出軌的污點，也不管他。在遇到阿爾薩之前，真正奴隸的孩子都過得比他好。至少奴隸的孩子還有父母幫著搶飯吃，而他經常一口牛奶一碗野菜就算是一頓飯了。
阿爾薩雖然脾氣暴躁，但對穆棲寒很好，最喜歡看他一雙瑰麗的藍眼睛轉來轉去，彷彿承載了星辰大海。
從此，就有人給穆棲寒撐腰了。
但卑賤終究是卑賤，阿爾薩就算再喜歡他，有時候仍然會把他當奴隸使喚。穆棲寒不是察覺不到，但這個世上對他好的人太少了，所以別人對他所有的好她都會小心翼翼的藏在心底，千倍萬倍的回報回去。對於阿爾薩，他想還的兩輩子也還不完，被當成奴隸又算什麼！
阿爾薩看著他的眼神，已經知道答案了，但還是緩緩舉起來拳頭：「你到底是不是，喜歡上景淮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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