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逃婚
0.55
清晨,白露未晞,正是春分時節,桃花初開,煦暖的陽光透過點點花瓣,照進丫鬟們住的倒座房。
窗外鳥啼雀鳴,和柔的春風邁過敞開的窗子口,在丫鬟們匆忙的身影中穿梭,最後停靠在最里的那人身旁嘆息。
「馥丫頭,還不趕緊洗漱收拾乾淨。」只見一個四十來歲,梳著婦人髻,穿著得體的婦人走到最裡邊那個無動於衷的人身邊,好心提醒道,
「今日要向大奶奶請安,別喪著一張臉,大奶奶不喜歡。」
可傾馥現在哪裡有心情聽這些,她嘴唇發白,眼神獃滯,魂不守舍。
那婦人見狀便也不再說話,只是走時嘴裡喃喃,「沒想到是個痴傻的,那便提醒大奶奶把她打發去浣衣間罷了。」
見那婦人拉開粗布帘子出去后,傾馥還是沒有回過神來.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她千算萬算,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堂堂越國公府的大小姐,竟然會在去南陵的路上遇見劫匪,轉而被發賣到一戶人家做丫鬟!
更沒想到兜兜轉轉,自己竟然還是來到自己未婚夫趙瑾承的府上!
打從皇上姐夫賜婚將她許配給趙瑾承開始,她就一直謀划逃婚,可造化弄人,自己竟從一個落跑新娘變成他府里的丫鬟!
照常理,傾馥打小就是一個可人兒,家中規矩森嚴,又有管教嬤嬤隨時候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並不曾見過世面。
偶有賞花游湖聚會,也是以面遮紗,不會外男,談詩論畫,一舉一動都是貴女做派。
這樣的乖乖女,怎會在大婚前日冒險出逃呢?
更何況要嫁之人還是當朝地位頗高的太傅大人!
身為『北祁第一君子』的他,傳聞儒雅清秀、言態溫和,舉止斯文,長相還頗為俊俏風流,惹得不少京中貴女垂涎暗戀。
這一切,還得從一場馬會說起。
那是傾馥第一次見著那位太傅大人,在那場馬會中隔著面紗,傾馥好奇的遠遠盯著那個一身白衣飄然的俊朗公子看。
不想,那人目光一動,好似不似與傾馥對上,讓傾馥趕緊別開眼,緊張不已。
在公共場合這樣肆無忌憚地打量一位外男還被他當場逮住,讓一直安分守己的傾馥羞愧難當。
於是馬會還沒有結束,她就借著身體不適提前離場。
可是自打這天後,傾馥就會反覆做同一個夢,一個很可怖的噩夢。
夢裡是她的大婚初夜,原本美好喜慶的一夜,卻成了傾馥的噩夢.
鮮紅的燭油滴落,傾馥滿臉驚恐看著眼前的男人。
他對著自己冷笑,一寸一寸捏碎了自己的手骨,因為疼痛,傾馥不斷求饒。
可那男人心狠的厲害,不僅不鬆手反而變本加厲地折磨她,甚至揚言要借著這機會除掉她全家,而後將傾馥被狠狠虐待致死,鮮血流了一地......
傾馥膽子一向很小,自幼連殺雞都看不得,見血就忍不住要暈,更何況這場血腥可怕的夢?
不僅如此,閉上眼睛,夢裡的片段就清晰如在眼前。
她的夫君,那個壓在她身上掐住她脖子的男人,那雙猩紅、暴戾不帶一絲感情的眼睛,就是那天在馬會上見到的趙瑾承那雙如墨狹長鳳眼!
在傾馥被這場噩夢折磨得失魂落魄之時,還真的傳來皇上姐夫將她賜婚給他的消息,這讓傾馥如何能接受,她怎麼能嫁給趙瑾承呢?!
她也不是沒有去求過爹爹,可惜皇上賜婚,皇恩浩蕩,且在爹爹眼中,趙瑾承是絕頂良配,而那個夢,在旁人眼裡也不過是個可笑的夢魘而已。
所以,傾馥只能鋌而走險,出此下策。
她與自己的哥哥及表妹商量好,自打她知道自己要嫁給趙瑾承后,她就讓哥哥四處散布趙瑾承不舉的『事實』.
然後在結婚前夕她私自離府偷下南陵,去表妹家裡待上一些時日,等到婚約取消,她再回去向爹爹娘親賠禮道歉。
可是萬萬沒想到最後還是到了趙瑾承的府中,還簽了賣身契!
傾馥深深呼吸一口氣,有些發狠的捏捏自己臉,那一陣明顯的刺痛讓她血氣上心頭,後背發涼,人也清醒了不少.
她既然已經入了狼窩,想回去,怕是只有尋找機會,伺機而動。
一想到那場可怕的夢,那雙發狠的雙眼,傾馥當下可不敢向趙瑾承表明身份,若如她這樣做,真怕是有去無回,命喪於此。
就在這時,那位婦人又進來,她是趙府的家生子,在趙府多年,頗有威望,大家都叫她洛媽媽,臉上有個酒窩,笑起來很慈和。
但此刻她的表情有些不耐煩,「馥丫頭,墨跡什麼呢?給你五分鐘,馬上出來!別讓大奶奶好等!」
「這....這就來。」傾馥糯糯開口。
她彆扭的想,以往在家都是被別人伺候著,十指不沾陽春水,現在突然被別人呼來喝去,還真真不習慣,心裡也略微有些不舒服,可是當下保命最要緊,走一步看一下吧。
她是被大奶奶買下來的,今天是她作為新入府的丫鬟向大奶奶請安磕頭的日子。
大奶奶其實一般也不住這裡,這是趙瑾承自己的府邸,趙瑾承祖上三代為官,祖父是觀文殿大學士。
到他這一代更是了不得,所以他早早就自立門戶,並不和家人住一塊兒。
她低著頭跟隨著洛媽媽朝著游廊向另外一座院子走去。
途徑亭台樓閣,小橋流水,看這精心布置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用料如此講究,布置如此精心,無不彰顯著這戶人家的地位和財氣。
傾馥忍不住驚嘆,這麼美的院子,她還沒見過幾回,連她一直居住的越國公府,在這裡,都稍顯遜色。
終於到了院門口,穿過前廳,進入次間,淡淡的沉香木香味充斥在身旁。
抬頭便望見黃花梨吉祥圖紋椅上坐著一個面有病態,卻不失雍容華貴的老夫人。
椅邊金絲錦織紫藤地毯上站著兩個隨伺左右的婆子,一個手裡端著香爐,另一個手裡端著一碗湯藥。
洛媽媽笑著指著傾馥道,「大奶奶,馥丫頭向您請安來了。」
「這就是那個小丫頭?」大奶奶聲音沙啞嚴肅,見到傾馥,上下仔細審視一番,「叫什麼名字?看起來是個性子敦厚的。」
「回大奶奶的話,我叫馥馥,向大奶奶請安,大奶奶吉祥。」
傾馥什麼樣的大人物沒有見過,她這會兒面色如常,聲音雖軟軟的,但一言一行,舉手之間,都非常大方得體,這讓一旁的洛媽媽有些傻眼。
她早上那會兒還像一個小傻子似的,怎麼此刻,就像變成另外一個人.
而且她不卑不吭的語氣,落落大方的樣子,怎麼看都不像一個粗使丫頭,倒是像一位官家小姐。
洛媽媽轉念一想,又趕緊打住自己這荒唐的想法,她不過是一個入了賤籍的野丫頭而已,怎麼能和京城裡那些才貌雙全的小姐相比?
「嗯,還算懂規矩。」老夫人不咸不淡開口,她那雙下垂卻有神的眼睛仔細打量著傾馥,拿起紫檀桌上放著的茶杯,輕輕揭開茶蓋子,「今年幾歲了?」
「回大奶奶的話,小女....奴婢今年18。」傾馥還是不習慣以這樣的方式說話,她頓了頓,心裡泛著不自在,但又不敢顯露出來,只好垂著頭,盯著地板看。
「好,洛媽媽費心了,這丫頭我收了。」一分鐘后,老夫人抿一口茶,才開口,她微微一笑,看向洛媽媽,「洛媽媽,你帶她下去吧,按照我說得來。」
傍晚,夕陽西下,天空裹著淡淡的青灰色,整個庭院寂靜如水,卻有一道軟綿但又尖銳的聲音劃破這靜謐的蒼穹。
「什麼?讓我做通房丫鬟?!」傾馥將一口茶全部噴出,她瞪大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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