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位極人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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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點江霜降倒還沒怎麼想過,如果她是指揮作戰的將軍,如果要保護下這些邊境流離失所的子民,可能根本不會想那麼多。
姜堰戍邊多年,可以說中離之境就是他半個家。
「……我大概會用我的方法去保護。」江霜降淡淡道,「但婦人之仁的見地,可能會有些可笑。」
「……你待如何?」姜堰問。
江霜降答:「不戰。」
姜堰擰眉,「為何?你知道蘇人對俘虜是怎樣的態度么?」
江霜降眼眸垂了下來,蘇人向來好鬥,以惡制惡,且國之交惡已久,對於被俘虜的中離子民一定不會善待。
「陛下的意思是,將軍不能去戍邊,也不能戰,但不代表降。」江霜降解釋道:「以我之見,現在示弱,反而能更好的反撲。」
「蘇人好鬥,向來只喜歡戰爭,不斷的戰爭如果發起,可不止是中離會出現難民。」
姜堰看著她,「所以你的想法是……暫時不戰?休養生息?」
「嗯……」江霜降點了點頭,「雖然我這個想法有點不切實際。」
姜堰不語,的確不切實際,像個笑話。
可他的過去也就是因為一個不切實際的想法而堅持到現在。
「……堅信你以為的。」姜堰輕聲道,「不要因為別人而動搖你的想法。」
—
回到將軍府,姜堰把自己關在書房,直到晚上也不出來。
江霜降靠在凝霜居的門邊,遙遙地看著不遠處書房的燭光。
這已經是成親后,姜堰第二次這樣做。
好像從那天晚上做了那個約定之後,兩個人關係就一直停在淺嘗截止的表面關係上。
她把真心敞開,得到的是對方頗有防備的對待。
小蘿有些擔憂地看著江霜降。
「夫人,您穿件衣服吧,外邊天冷,不要把自己凍壞了。」
江霜降微微嘆氣,將軍府現在頗為蕭條,既然她作為姜家長媳,還是要為自己的夫君解憂。
做好自己的本分罷了。
秋海棠入了深秋,就沒有那麼嬌艷了,可憐巴巴的開在那邊。
「夫人……」小蘿說道:「將軍的性子就是這般……執拗。」
小丫鬟換了那一身綠色的衣服,換上了黃色的小夾襖,「今日老祖宗那邊說是請您過去。」
江霜降點了點頭,「嗯,去吧。」
姜府的後院更顯蕭條,即使是老祖宗的屋子,也素凈的很。
入門依舊是葯香刺鼻的環境,只不過,這次的葯香比上次的更重了。
老人家面色蒼白了許多,坐在床邊,唇邊泛白,比起幾天前的沉穩和幹練,此時居然有一絲老人家的脆弱和寂寞。
江霜降跪在床邊,老婦人的眼角流著濁淚,混濁的瞳孔,似乎快要渙散了。
意識到了什麼的江霜降二話不說地就想把脈,卻被打掉了。
姜老夫人艱難地從床上坐起來,婉拒了任何的攙扶。
「你這幾日和堰兒相處的如何?」老夫人聲音很沙啞。
江霜降想起今天下午姜堰的眼神,答道:「奶奶,我們很好。」
誰知道下一秒,這位看上去不太精神的老婦人諷刺道:「堰兒的脾性我最清楚,若你兩三天就相處的很好,怕是誰在敷衍誰?」
江霜降知道自己瞞不過,便泄了氣,她這一生沒和什麼人交過心,但卻屢屢敗在別人的目光下。
「孫媳都知道,只是,現在中離戰事焦灼,將軍他……」江霜降欲言又止,想來是今天下午的話刺激到了姜堰,讓對方覺得是皇帝派來的說客罷了。
老人家忍不住哼了一句,「……他和你鬧脾氣了?」
江霜降搖了搖頭,「倒更像是我和他,好像從開始都沒有正視的看過,認真的對待過。」
姜老婦人看著江霜降這副樣子,沉沉地嘆息,「堰兒的脾氣別人受不了,就連他爹娘都受不了,更何況你才剛剛開始?他一定是因為皇帝想要止戰,自己獨自一個人生悶氣呢,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江霜降不語。
「其實……將軍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中離算是將軍的半個家鄉。」
「你是他的妻,若是他有什麼做的不對的,儘管訓斥就好。」老夫人說完,狠狠地咳嗽了兩聲。
江霜降剛想起來服侍,就被阻止了。
「我給你的玉佩是家裡的掌權大印,他還是姜家人,就要聽這個的。」老夫人剛剛說完,外面就傳來,姜堰過來的傳音。
江霜降轉頭,對方還是一身黑衣,只是眉間一直皺著。
「奶奶。」
「堰兒還記得我這個人,真是難能可貴。」老夫人不加掩飾地諷刺。
姜堰一絲不苟地過來,就想要跪在江霜降的旁邊,「別了,老身受不起將軍的金貴的跪禮,孫媳婦給我侍奉著就行了。」
姜堰一言不發。
「……今日把你們叫過來就是想說,夫妻之間,做的就是相互扶持。若是我哪天不在了,姜家就要分家嗎?」老夫人說完,又咳嗽了兩聲,這次比上次劇烈,臉色肉眼可見的漲紅,又再次恢復了蒼白無力的樣子。
江霜降看著老人家,曾幾何時,她也是馳騁沙場的巾幗英雄。
「您一定可以長命百歲的。」江霜降堅定地說。
老人家笑了笑,「還是孫媳婦會說話。」說完,又看著外面盛開的紅梅,微微綻開長到屋裡,幽幽道:「如海他知道我最喜歡紅梅,便派人在我的屋子前面種了一棵。」
「但梅開幾度,又是一年冬天。」
「霜降……我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是個好孩子,沒有人比你更適合堰兒,也許皇帝那小屁孩和溜須拍馬的江家這次,機緣巧合,天意。」
江霜降看著她的目光,似乎幽遠的能洞穿整個漫長的光陰。
旁邊侍奉的丫鬟終於出聲道,「將軍,夫人,老祖宗說,不要後悔,做出的決定,還有,好好過日子,姜家只剩你們了。」
老人家十分安詳地坐在床沿,閉上的眼睛流下兩行清淚。
江霜降看著眼前這個不再說話的老人,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放在鼻息下,非常微弱的呼吸。
「奶奶。」江霜降重複叫了一聲。
老人家似乎聽見了,喃喃地回了一句,「乖。」
呼吸戛然而止,江霜降跌坐在一邊,心裡湧上難以下咽的情緒,堵在嗓子眼,就像是冬天刺骨的冷風刮過心頭,冷冽,刺骨。
無法言喻,也無法抑制。
明明只見過兩面,卻無比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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