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如有來生
0.5
「你們看，城牆上那個……」
「那不是明月公主嗎？怎麼回事？」
「嘖嘖嘖，聽說是駙馬掛上去的……要我說，咱們大曆現在這個樣子，吃苦的不光是咱們老百姓，皇族貴戚也是一樣的！」
「可不么，這駙馬都敢欺君了，居然敢這麼對待公主……」
「公主也是個苦命人啊！」
顧明月費力地睜開眼，望向地上的人群。
駙馬欺君，將公主羞辱至此。
簡直可笑。
恍惚間，底下圍觀的人群被什麼人驅趕走了，緊接著，視線里出現兩個顧明月此生都不願意相見的影子。
她的駙馬，裴自明，還有駙馬的愛妾，林淑清。
顧明月被放了下來。
「裴自明……」顧明月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穩自己的聲線：「我有話要對你說。」
裴自明神色冷清，還是那副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的模樣：「有什麼話，直接說便是。」
顧明月臉上表情不變，定定看著裴自明。
「裴自明，你不是想知道，十三年前到底是誰救了你嗎？」
「是我，在燕陽官道上把你撿回來。」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的救命恩人到底是誰么……現在，把你找了十多年的救命恩人掛在城牆上的感覺……怎麼樣？」
「放肆！」裴自明猛地一抬手，顧明月才驚覺，裴自明手裡拿著一條長鞭！
啪！
一聲巨響！
長鞭卷著皮肉，瞬間衣料刺破！
顧明月連呼痛都來不及，強撐著的身子，一下子倒在地上。
「當初救我的人，明明就是清兒，她都與我說了！」裴自明咬著牙，那副漠不關心的臉此刻寫滿仇恨。
顧明月不知道是喜是悲，往日里想求他一絲情愫，現在有了。
只不過是恨。
一旁的林淑清也得意開口：「顧明月，我早就知道你這蛇蠍惡婦會冒認我對夫君的救命恩情。」
「所以一早就告訴夫君了，現在不管你說什麼，都逃不了罪了！」
顧明月臉上出現片刻的茫然。
當初明明是她救的裴自明！
裴自明冷冷開口：「你謀害清兒，現在仍不知悔改，甚至冒領清兒對我的恩情，你該死！」
顧明月哆嗦著嘴唇，看向裴自明：「你……你信她？我才是你的妻子！你明明是我的駙馬！」
「我沒有你這樣的妻子！」裴自明怒道：「狡猾惡毒，滿嘴謊言，真不知道你這樣的人，憑什麼能享半生榮華富貴！」
「別以為我不知道，當初我被清兒救下來的時候，你一直在勸清兒把我趕出去！」
顧明月忽而說不出話。
當初口口聲聲要放棄裴自明的，明明就是林淑清！
林淑清自小聲音就沙啞，到現在也沒變過，他是聾了，還是心瞎了！
「好了，夫君。」林淑清伸出手，掐著嗓子嬌滴滴地給裴自明順氣：「夫君莫要氣了，反正她已經得到報應了。」
「夫君，讓清兒給你代勞吧。」
林淑清說著，將鞭子從裴自明手裡抽走，沖著顧明月走來。
「啪！」
「顧明月，這一鞭乃是裴家家法，新婚之時你未曾向父母敬茶，打你不孝。」
新婚之時，她乃是高高在上的大曆公主，公婆一早親自到府上，免了她上茶，還勸說她一家人就要住在一起，讓她從公主府搬進裴家。
「啪！」
「這一鞭，是打你膝下無所出，不能為裴家開枝散葉。」
「這一鞭，打你惡毒善妒……」
一鞭接著一鞭，皮肉翻卷，鮮血淋漓，可顧明月連一聲痛都未曾呼出。
這就是她視為親人的姐妹！
這就是她寬容以待的駙馬！
她呼不出痛，因為她感受不到痛，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羞恥、煎熬、恨意！
林淑清打的手都累了，氣喘吁吁地盯著顧明月。
「好啊，好啊，你真是夠能忍的！」
「顧明月，接下來我說的，不知道你還能不能忍下？」
「想不想知道，你那個本該繼位的太子哥哥，到底是怎麼啞的？」
顧明月眼神滾燙，猛然看向林淑清。
「你那個太子哥哥，有眼無珠的，放著我這樣的美人不要，反而和你一起告我一樁。」
「害我家破人亡，被流放邊疆。」
「若不是我在路上遇到夫君，恐怕現在過的還不知道是什麼日子呢。」
「不過我們夫君也是真爭氣，早早投靠了寧國陛下，一步步坐到首輔的位置。」
「不然，我拿什麼給他下毒？」
顧明月抬起頭，虛弱的軀體忽然湧上一股力量！
衝撞的她渾身發顫，汗毛豎起！
「所以五年前，我父皇本來打算退位讓賢的時候，太子忽然啞病，不能接管大任的事情，是你乾的？！」
林淑清笑著點頭。
顧明月猛然噴出一口鮮血！
「林淑清！你害我至此，也不放過我的至親！」
「與寧國裡應外合，謀害太子，叛國投敵！你和裴自明都該死！」
「該死的人是你！」裴自明猛然喝道：「仗著自己是公主，便為所欲為，大曆國的江山落到你們顧家人手裡，才是毀了！」
「我與清兒是為了大業！」
「可你到現在，卻依然不知悔改！」
她為所欲為？
沒錯，她父皇寵著她讓她為所欲為，裴自明也騙她允她為所欲為！
她沖著夫君撒的小女兒嬌態，如今都成了她的罪過！
那股不知道哪來的力量，催的顧明月猛然前進！
「林淑清，裴自明！」顧明月嘶吼一聲，兩手成爪，猛然朝著兩人撲了過去！
但在城牆上風吹日晒整整三天，此刻豈能是二人的對手？！
裴自明毫不猶豫，一腳踹向顧明月心口。
這一腳，把顧明月強提起的精氣神都踢散了。
眼前的一切驟然開始發黑，意識也跟著模糊了。
裴自明苛責的聲音已然不再清晰。
苦夢的尾梢，從周身橫掃而過。
模糊的感官里，顧明月殘存的只有恨意。
「若有來生……裴自明，林淑清……我要你們，不得好死！」
……
顧明月再次醒來的時候，驚覺自己已是一縷飄魂。
已不在故國，卻見到一故人。
上次見他，他還是寧國送來的質子遲鈺，沉默寡言，一雙眼黑漆漆的，叫人看不透。
可這次，他已經是寧國高高在上的新皇。
一身銀狐皮的鶴氅，墨色直裰，神色平靜地坐在那裡，可無端端地，就讓人覺得這人極怒。
「明月公主，薨了？」他開口問道。
底下的人點點頭。
遲鈺二話不說，出門起身上馬。
「一日之內，將殺害明月公主的賊人生擒！」
他眸光冷厲，日光下像是一把烈火淬過的寒刃。
顧明月情不自禁地跟了上去。
他要做什麼？
為她復仇嗎？
為什麼？
他們兩個不算相熟，記憶里含有的幾次見面，也不過是在歷國皇宮相見。
顧明月一邊費解，一邊看著遲鈺帶著人馬，一路衝進歷國都城。
他帶的人馬足以在頃刻間攻下歷國都城，但這一路上，任何攔路的士兵，都僅僅被生擒。
顧明月眼睜睜地看著遲鈺連夜衝進裴家，上上下下十七口人，連夜殺了個乾淨。
從暮色濃重到晨光微熹，整個裴家像是被血洗過。
他臉上也沾了血，玉白的面孔上，一滴鮮血紅的妖異。
一刻未停，遲鈺將裴府所有人掛在院牆之上，緊接著又率軍衝進皇宮。
數萬精銳，瞬間就逼得皇宮禁軍丟盔棄甲。
歷國皇帝已然備好毒酒，欲伴顧家江山。
可遲鈺只匆匆衝進明月公主少時住所，遣散了身邊所有人。
顧明月眼睜睜看著身上染血的遲鈺走進她的閨房，然後一臉疲憊地坐在鏡前。
鏡子恍惚映出顧明月薄淡的影子。
遲鈺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鏡上的影子，臉上出現一抹苦笑。
「明月，你是來看我的嗎？」
「你……現在可知曉我心悅你？」
明明已是一縷幽魂，顧明月卻忽而覺得心口的位置抽痛起來。
「從前我不說不想，是因為你已為人妻。」
「明月，若早知你受如此苦難……我真不如將你搶了去。」
「顧明月……」遲鈺輕輕閉上眼，一道淚水毫無預兆地流淌下來。
不知不覺，顧明月亦是淚流滿面，伸出手想要觸碰遲鈺的臉。
最後卻只是一片虛無。
「遲鈺。」顧明月含著淚水開口：「如果……如果有下輩子。」
「我定當報了你的恩情……」
可惜，他聽不到顧明月的話。
顧明月隻眼睜睜地看著他，不眠不休，對著鏡子雙眼通紅，死死盯著她的那道影子。
顧明月也想離開，但無形之中有一股強大的吸力，讓顧明月根本無法離開。
足足三天三夜，遲鈺定定坐在那面鏡子前，近乎痴迷地看著顧明月愈發模糊的身影。
聽不進任何人的勸說。
當，當，當。
子時鐘聲敲響。
遲鈺終於閉上眼。
再無聲息。
只有臉頰上一絲冰涼自顧明月指尖蔓延，周身的白霧急速蔓延，視覺感官全部褪去。
顧明月心裡一慌，猛地一掙。
再一睜眼。
周圍的場景熟悉又陌生，是她出嫁前的居所。
作者有話說:
我改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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