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允娘不是僕人（三更）
2.01
一天下來，顧梨月心力交瘁，她不是個愛惹事的，可今日的種種，都讓她明白，親人之間竟然有這樣多的算計。她面上有多堅強，實際上就有多害怕，似乎用盡所有的膽量，才在今天勉強能給自己尋一點退路。
這會兒見著允娘，顧梨月再也忍不住，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落。
允娘喉間發出怒吼，將苗氏趕出去，把房門關上，這才回頭跑到床邊，見顧梨月哭了，她慌了神，連忙連比帶畫，表示不必擔心，喝了葯就能好。
顧梨月依偎在允娘懷中，就著手把苦藥喝光了。
允娘從懷中摸出一粒果子，往顧梨月口中一按，帶著酸澀的甜味，便充斥著顧梨月整個口腔。
她們沒有錢，這種最便宜的蜜餞，也是買不起的。柳家也只在逢年過節才會買一點點，那是給表兄柳正輝，表姐柳琴婷吃的，她從來都沒份。
允娘見顧梨月好一點，便要將她放下，還得收拾碗筷，也快要到晚上了，她得要去做飯。
顧梨月伸手摟住允娘的腰，又嗚咽的哭著。
允娘心疼得不行，伸手比劃著，表示不管怎麼樣，馮家的親事都是顧梨月的，她也絕不會讓苗氏搶了去。
顧梨月搖搖頭，往允娘懷中蹭了蹭：「允娘，我不想留在這裡，我想……走。」
允娘一怔，眼睛瞪大了些。她從來都沒什麼主見，從前誰給她一口飯吃，她就跟著誰，跟了老爺夫人之後，算是有家了。後來老爺夫人死了，只剩下顧梨月，她不知道怎麼辦，得虧舅老爺和舅夫人來了……
這麼多年，舅老爺和舅夫人對顧梨月不好，對她更不好，但至少有家。只要顧梨月有家，她什麼苦都是肯吃的。
現在，顧梨月說她不想留在這裡，那她們能去哪裡？
顧梨月哽咽著繼續說：「允娘，前日我落水，是馮藍青和柳琴婷做的，他們早就已經搭上了，就想我死……」
允娘不敢置信的盯著顧梨月，旋即她要起身，喉嚨里發出嘶嘶的聲音。
顧梨月搖搖頭：「我沒有死，報官也沒有用的。允娘，舅父在衙門做捕快，你覺得他會為了我捉拿自己的女兒嗎？」
允娘慌了神，又比劃起來：那我們怎麼辦？
顧梨月喪氣的說：「我本就不是柳家人，離開這裡，我能去哪裡？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這房子，本來是她爹娘的，但爹娘過世的時候，她還年幼，舅父舅母早就把地契房契換成他們的名字。如今除了正屋，東西兩側的房間，是他們在住，而顧梨月和允娘，只能住在後面的雜物房裡頭。
「而且，沒有舅父，我們怎麼生活呢？」
允娘又比劃：我可以打零工，做綉活養你。
顧梨月看著允娘，是的，可以。
柳家並不富裕，柳安平是捕快，月銀雖然還可以，按理說一家大小的吃穿不愁。但是柳家一心想要供養出個讀書人，表兄柳正輝在縣城的書院里念書，一年的學費束脩不少，平日還要採買書本與筆墨紙硯。光是這些，幾乎花掉柳安平所有的月銀。
剩下的怎麼辦？只能家人做活計來補貼。苗氏別的不行，一手綉活還是不錯的，顧梨月從小就跟著苗氏學做綉活，她心靈手巧，綉出來的東西很不錯，也能賣上價錢。
至於允娘，則在忙碌家務之後，出去接一點漿洗的活計補貼家用。如此，日子倒也能過得下去。
顧梨月心中琢磨著，家裡補貼家用的，主要是她和允娘，可苗氏還總認為，她倆是吃乾飯的。明明柳琴婷是苗氏的親生女兒，可一則柳琴婷對刺繡沒什麼天賦，二則苗氏心疼女兒，不捨得她吃苦，這活計大部分，倒是壓在顧梨月與允娘手中了。
如果顧梨月帶著允娘走，靠著刺繡，兩個人總能活下去。只是沒有住的地方，也是個難事。
萬事開頭難，只要離開這裡，辦法總歸是有的。
顧梨月的身子病得快，好得也快，將養了數日，便已經能起身走動了。因見著允娘每日忙得團團轉，她心有不忍，見天氣好些，便自己拿著籃子，去鎮子邊上的菜園子里摘菜。
出門便遇到隔壁的曹大娘。
「梨月，你身子還沒好，怎麼就出來了？這是要幹嘛，去摘菜嗎？」
顧梨月病將將好，面容蒼白，聽了曹大娘的話，她恍恍惚惚，半晌才反應過來。
「曹大娘，是呢，我要去摘菜。」
今兒天氣好，鄰里都出來走動曬太陽，聽到對話便都看過來，瞧著顧梨月分明沒有好的模樣，都露出心疼的表情。
曹大娘心善：「哎呀，你病還沒好全，就讓你幹活，你舅母也真是的……」
剛好柳琴婷跟好友一起走出來，聽到這話不樂意，上前冷笑著：「曹大娘這是什麼意思？我娘又沒有讓她幹活，她自己要跑出來，我們還綁著她不成？」
曹大娘可不是好說話的，立刻說：「哎呀，說得輕巧，你們是沒讓她幹活，可你們啥也不幹，等著她伺候呢。」
柳琴婷氣壞了，指著顧梨月說：「梨月，你自己說，我們要你伺候了嗎？」
顧梨月半晌才搖搖頭：「曹大娘，你別誤會，是我看允娘一個人忙活太辛苦了，要出去漿洗，接綉活，還要照顧我，那些我現在沒力氣幫，家務還是可以幫一點的……」
柳琴婷眉心微蹙，顧梨月這話沒毛病，可怎麼聽起來怪怪的？
曹大娘冷嗤一聲：「呦，敢情啥都讓允娘做呀。」
柳琴婷氣惱：「她本來就是個僕人。」
顧梨月似乎想走，聽到這裡回過頭，一字一句的說：「表姐，允娘不是僕人，你家從來沒給過她一分錢。她也沒有賣身，她是為了照顧我才留下的。」
柳琴婷心中隱隱不安，似乎眼前的顧梨月，跟以前不大一樣。她定神細細看一眼，明明還是那個人，性子軟和愛哭膽小，沒什麼不一樣，不一樣的，是她柳琴婷才對，今生，她才是會當官夫人，使奴喚婢的那一個。
「吃我家的，住我家的，干點活不是應該的嗎？」
作者有話說:
明天三更，早上六點中午十二點下午六點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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