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梧桐大道
44.09
陸崢真的要和裴伽重新開始了。
他帶裴伽一路步行走到宏達北路的梧桐大道，桐花的花期是6—7月，現在是五月末。
陸崢帶著裴伽去看北京的第一場浪漫。
裴伽匍匐在陸崢的肩頭，臉上呈現不正常的病態白，她的顴骨燒的緋紅，雙眼迷迷濛蒙的向前看。
花啊。
好多花。
粉的，紫的，白的。
好多好多，爛漫盛開在街頭。
仰頭是交叉橫立的廣告指示牌，往下是牽引劃線的純白斑馬線。
她和陸崢站在十字街口，看著來往的車群開進又開出。
陸崢回頭，對她說：「裴伽，我來兌現承諾了，春天的第一場桐花我只帶你看。」
陸崢臉上的笑容很燦爛，為了今天這場稱不上旅行的旅行他特地把自己收拾了一番。運動鞋，休閑褲，身上套了件很學生氣的羊毛開衫。
他把裴伽也打扮的很青春。
很早的時候他就讓陳曉偉準備好了這些東西，昂貴的衣櫃里井然有序的陳列著不是很名貴的衣服，有的只是裴伽舊時穿過的衣服。
這些東西是陸崢讓陳曉偉搜尋，自己一件一件挑選出來的。
米色的一字領毛衣配上卡其色的皮質短褲，裸露的雙腿套上薄如蟬翼的淺色絲襪。
陸崢清晰的記得這是自己和裴伽第一次見面穿的衣服。
只不過現在不大合身了。
裴伽瘦了，陸崢壯了。
陸崢背著裴伽在已經走了無數遍的梧桐大道閑逛著，他突然有些感慨的說：「可惜現在北京市內不讓放煙花，要不然我們可以像小時候那樣，點很多隻很多隻的煙火。」
「……」
「你還在聽我說話嗎？伽伽。」
老實說，裴伽的精神狀態十分不好。自從三年前查出癌症以後她身體的免疫力極具下降，以前不以為意的感冒現在隨隨便便都能難受上大半個月，但這些裴伽沒有和宋餘杭說過，自然陸崢也無從知道。
陸崢沉浸在自己給裴伽編織的溫柔鄉里，他企圖用自己的一點點真心重新換取裴伽已經消耗了的，一絲不剩的刻骨柔情。
裴伽覺得高熱快讓自己失去意識了，但她還是很用力的撩開眼皮去看。
她捨不得錯過那麼好的桐花。
三年前錯過一次，這一次她不想錯過了。
「我在」裴伽喃喃道。
陸崢聽見後面的聲音很溫柔的笑起來。
在就好
在就好
「花會敗落的，可人不會，我和你還有無數個春天，每一年的春天只要你想我都會帶你來看。」
可是，人生到底有幾個十年。
裴伽的生命開始進入倒數，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望捲入她的心頭她帶著哭腔開口：「陸崢，不要再給我許下承諾了，我好累啊，我一輩子都在等你兌現承諾。」
裴伽心想，我真的的，真的等不起了。
陸崢後背陡然僵住，他的喉頭乾澀一時間不該如何開口。
他像個20出頭的小夥子那樣急促的呼吸著，陸崢心想自己又把裴伽弄哭了，怎麼會這樣…
握住裴伽膝腕的虎口開始發燙，他摸著對方隔著層絲襪無比細膩的肌膚躊躇不定的打圈，揉捏。
他低下頭無措的說：「我錯了，你原諒我吧。」
裴伽把頭埋在對方的脖頸里沒在開口。
陸崢不知道怎麼辦，只能一廂情願的認為裴伽又原諒了自己。
我錯了，對不起，原諒我
這幾個萬能的句子，輕而易舉的就彌補了對方曾經的犯下的錯誤。
除了原諒，裴伽別無他法。
她只能嬌嗔的埋怨到：「你真的犯了好多錯啊」，這樣說才能徹底掩蓋住自己無地自容的悲傷。
陸崢又高興起來。
這才是他認識的裴伽。
會原諒人的裴伽，不像三年前那樣走的義無反顧，毅然決然。
「餓了沒有？」
路過烤紅薯的攤陸崢突然偏頭問道。
裴伽怔愣的點點頭。
陸崢把身上的裴伽慢慢的放下來，像對待一個自己愛惜的芭比娃娃一樣讓她在街口台階做好，自己去買烤紅薯。
裴伽望著對方急切的背影低下了頭。
陸崢跑著，又往後看著。
他記得以前裴伽等自己的時候最愛含笑看著自己走遠，然後又躊躇不安的等待著自己回來。
他回頭，後面卻什麼都沒有。
陸崢看到裴伽沉默的埋著頭，不安的交纏著，此刻裴伽將投向世界的目光統統收回，靜靜的等待著，像被全世界遺棄的孤兒。
陸崢心臟抽痛，想回頭抱抱她，但最後什麼都沒做，沉默的買好紅薯然後走了回來。
「裴伽，你怎麼了嗎？」
頭頂傳來男人低沉的詢問，裴伽瑟縮的身體陡然一頓，她愣愣的抬頭又緩緩的搖頭。
陸崢的表情很複雜，他蹲下身與裴伽平視著，盯著她漂亮的眉眼倏爾又笑起來，他將背著的手拿了出來，手心伸出握著熱乎乎的，泛著棗紅色光澤的烤紅薯。
「買了兩個，你想要哪個。」
裴伽遲鈍的將目光落在陸崢通紅的手掌上，紅薯那麼燙，買的時候賣紅薯的大爺讓他用衣服捧著，但他偏不，一直用手心拿了過來。
裴伽的視線只持續一秒，而後不著痕迹的略過，落在對方拿著的最小的紅薯上。
「小的那個…」
她聲音啞的厲害，一句話也不願意多說。
陸崢的小心思沒有得逞，臉上的笑凝固在空中，他的目光死死的盯住裴伽蒼白的臉頰，過了很久又像是過了一分鐘，他又神色自若的將手裡的紅薯遞給對方。
裴伽的手心也感受到了燙。
滾燙的紅薯帶著燙壞她皮肉的溫度，但她緘默不言，一口一口的吃著。
像是沒有知覺一樣。
「別吃了」
「……」
「我叫你別吃了！」陸崢怒氣沖沖的拍掉了對方手裡的紅薯，正想厲聲斥責卻看到不知道什麼時候裴伽的臉上滾滿淚珠。
「陸崢…好燙啊…」
裴伽臉色蒼白，但眉心輕輕皺著，哭的有些厲害。
她後知後覺的埋怨著，感受著陸崢剛才忍受的灼熱，陸崢忍無可忍捧住了對方的臉，吻上了女人臉上細密的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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