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兩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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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崢落荒而逃。
回去的路上依舊是一片暮色，他像只無頭蒼蠅一樣飛速的穿梭在盡頭綿延的街道。上了高速，路途單調起來，延岸是模糊不清的高架隧道，他沉默的抽著煙胸腔發出一聲又一聲的悶響。
橘黃的路燈明明暗暗，半開的窗戶將陸崢臉上投來的柔光分割成數條縱橫交錯的黑白地帶。
一片寂靜之中，陸崢耳朵里傳來女孩兒俏皮而又溫軟的聲音。
「感冒了就別抽煙啦，阿崢！」
夾著著香煙的手指也是驟然一頓，陸崢的視線落到車輛後視鏡。
身後座椅空無一人，車裡更是連廣播也沒有開。
陸崢有一瞬間懷疑有人在看自己，但隨後又固執的認為自己只是幻聽。
燃盡的香煙以熟練的姿勢含進男人濡濕的薄嘴裡。
煙霧瀰漫，白色顆粒如同電視里滋滋做響的雪花視感，它從男人嘴裡吐出又從男人喉管成型。
封閉的車窗里氤氳著早冬的霧氣。
一片寂靜之中。
陸崢又聽到了一句。
「都說了會傷身體的，你怎麼還不聽？」
頹唐的表情就此凝結，陸崢屏著呼吸猛然回頭，身後依舊人影空空，不見蹤跡。
………
「所以說重型的躁鬱症病人都會有一定程度上的幻覺或者妄想，也就是通常我們所說的幻聽。」陳醫生的話就此打住，眼前男人臉色差到嚇人他有心開口卻沒那個膽子繼續往下說。
嘴角一片青白，陸崢抬起因為發燒糜爛嫣紅到極致的臉頰低聲質問：
「有的治嗎？」
「當然，只是精神類的疾病而已並不是絕症。」
「……」
陳醫生不明白陸崢在糾結些什麼，他頓了幾下小心開口：「如果您是擔心副作用的問題我可以向你解釋一下…」
「可是我想聽聽她的聲音。」陸崢突然那麼說。
距離上次陸崢見到裴伽已經過去了小十天的光陰。也許是在縣城的那場夢過於真實。所以，從陸崢離開裴伽的那一天起，耳窩裡全都充斥著15歲的裴伽熱絡而熟悉的問候聲。
陸崢以為自己得了精神病連忙跑來就診，臨到醫生辦公室門口卻發現自己早就得了精神疾病。
沉默許久，陸崢的表情越發趨於冷漠，最後終是壓制不住心頭的無盡的悔恨，啞聲說：
「我做了個夢，夢裡的我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過去，那裡有我，有裴伽，還有我們兩個最常路過的街口。」
筆尖微頓，張醫生神情變了又變伸手去拿陸崢的病曆本。
頁面翻閱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可他全都充耳不聞。
他一門心思的沉浸在一種名叫回憶的世界里。
陸崢說；「15歲的裴伽很漂亮，就是人長的矮矮的，但是這個時候的她還滿心滿意都喜歡我。」
「她和你說了些什麼？」
「沒說什麼，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心事很是難猜，我們兩個坐在石階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聊…」陸崢茫然的偏過頭，聊什麼呢？他好像突然忘記了。
回憶了有半個鐘頭，半個鐘頭男人都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和表情。
張醫生也沒去催，他靜靜的等著，手中的水性筆在一些專有名詞上圈圈畫畫，冷不丁的，他聽見陸崢說：
「聊我」
「什麼？」
「我想起來了，她是在聊我。她說我是全世界最好的陸崢，裴伽她說她很喜歡我。」
「那你又是怎麼回應的？」
陸崢搖了搖頭，「沒來的及回應她就消失了。」
像是大夢初醒，裴伽來了又走最後從陸崢的全世界匆匆路過。
他深吸了口氣，將困頓的眼睛半闔著：「我不想去治身上的病，因為我一直覺得自己沒病。我是累了，我是困了，生氣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歇一歇就好了。不是裴伽我想今天我也不回來這兒。」
因為這是裴伽的意思，所以陸崢今天來到了這裡。
張醫生和他面對面會診了很久，老實的說陸崢的情況比他想象的還要複雜，畢竟一年的時間相隔讓彼此的距離拉遠，加上對方擅自做主的將藥物戒停更是讓他的神經遭到嚴重傷害。
斟酌幾下，張醫生還是選擇緩緩開口：
「我對陸先生您所說的癥狀進行判定發現之前診斷的躁鬱症也就是雙向情感障礙存在誤診情況，結合剛才您的夢境我認為應該將病症改診為精神分裂症。」
說罷他抬頭看了一眼陸崢的臉色，對方表情淡淡的，即使聽到精神分裂眼神也依舊冷漠。
「所以，我的建議是立即入院治療。」
這時，陸崢平靜的表情才稍微出現鬆動，他呼著氣，拇指搭在虎口上慢慢的摩挲著，片刻之後出聲說：
「可是我想聽聽他的聲音」
又是和剛才一模一樣的話。
偏偏陸崢想再聽聽裴伽的聲音，即使對方的話語重複又單調，即使對方會不分場合的在他耳朵里繼續又暫停。
但這些，他都想聽。
他承認他有病。
「陸崢你吃飯了嗎？」
「陸崢我好想你。」
「少抽點煙啦，對肺不好。」
「阿崢阿崢我愛你」
耳邊的聲音越發嘈雜，一陣兵荒馬亂里陸崢看著對面男人的嘴唇對著自己張張合合，但他什麼都聽不清
走出門診大廳時陽光落在醫院單調又冗長的走廊。
陸崢停下了倉皇逃離的腳步。
腦子裡回憶反覆穿插，他后之後覺的品出剛才醫生無言的話語。
張醫生剛才好像在對自己說：
「不行，你必須入院而且這件事一定刻不容緩！出了初期的幻聽在這之後還會出現幻視，幻想，你會被逼瘋的！陸崢…陸崢!」
然後就是他不管不顧的逃離。
陸崢伸出手掌，一束光灑下零零碎碎的投影在他的肌膚之下。
說不清楚某一刻，他突然覺得自己身體變得十分輕盈。
「陸崢你怎麼不理我啊？」身後又傳來女人不滿的叫喊。
但這次陸崢沒有選擇無視，反而低頭笑了下，明媚的笑容將陸崢的五官襯的英俊而深刻。
頂著路人莫名的目光，陸崢緩緩回道：
「沒有不理你」
利落的轉身，陸崢對著虛無的空氣開口：
「裴伽我很愛你，並且…我也只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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