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02:宋,要長壽,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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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02:宋,要長壽,要幸福

  裴伽去世的時候宋餘杭在洗澡。

  連片的水珠落在他肩頭讓他一瞬間就紅了眼,覺得有些疼。他拚命用水沖著眼眶裡發澀酸脹的眼珠,臨到最後卻落得滿目通紅。

  宋餘杭在水霧裡呆了很久,僵著身體,一絲不掛的赤足站在噴頭底下。

  霧氣蒸騰,他腦子被熏的發暈。

  腦中卻越來越清醒,甚至突然閃過很多往事,近到大學,久到高中。

  宋餘杭突然想起自己高中時期自己從別人手裡搶的那塊糖,想起年少時手賤扯過的那些姑娘的頭髮。想起因為醉酒而被自己撞飛的汽車,想起因為他哥背部受過的滿目瘡痍的鞭傷。

  他突然覺得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少時犯下的錯誤,好像在以另一種方式統統報復在他身上。

  耳邊傳來裴伽痛苦的嗚咽,他突然記起對方剛才的模樣。顴骨突出,滿臉緋紅。一身皮肉瘦的不成樣子軟軟貼在骨頭上。

  宋餘杭沒由來的覺得心慌,偏偏對方還態度強硬的把門鎖關上。

  裴伽說她要走了,說她現在肯定很醜說真的不想讓自己這副樣子被他看到。

  所以裴伽勸男人去洗澡,勸他進書房,勸他把電視打開,又勸他把音量調到最大。耳蝸是雪花似的噪音,宋餘杭出來時赤裸著雙腳,身上掉下的水珠凝成一片水片淺淺的水窪。

  他一字不漏的將對方吩咐的事項照做。又跟沒事人一樣,俯身坐在地上。

  宋餘杭從果籃里拿出個橘子,伸手慢慢剝著,他一邊動作,一邊神色如常的和房內裴伽說話。

  他說今天天氣不好,改天一定要帶帶裴伽出去逛逛呢。他說北京的霧霾嚴重,讓她平時走路一定要多看看腳下。

  他說裴伽你在聽我說話嗎?可又在沒得到回復時自言自語的答道:

  「哦,這樣,在家你也不說話。」

  他說今年五月要不然她別和陸崢看桐花了,宋餘杭自薦著要陪她去山上的寺廟賞晚春的桃花。

  宋餘杭說的嗓子都啞了,嘴巴也幹了,直到很久很久也聽到裴伽回話。

  電視里正播放著周六檔常演的綜藝,裡面的藝人很誇張的笑著圍著一塊兒打鬧。他們一笑,宋餘杭也有些盲目的跟著放聲大笑。

  臨了,他又說:「裴伽你快出來看,我都快樂死了。」

  他一個人切水果,一個人打掃衛生,一個人在客房內洗漱,又一個人捂暖冰冷的手腳。

  直到再無事做,他冷不丁突然向後望。

  卧室房門閉的很死,不露一絲光亮。先前房內響著的細微呻吟也被電視雜音取代,周圍越發顯得靜悄悄。

  宋餘杭心裡有了預感,臉上卻仍然若無其事。

  他神色如常的回頭,又跟想到什麼一樣跑進廚房。

  冷凍箱還凍著上次過年時沒吃完的水餃,都是裴伽包的,按她的話說自己家做的總比外面做的更有家的味道。宋餘杭坐了鍋水,等水沸時刻將發硬的麵糰統統往裡放。

  30多個水餃,一個也沒落下。

  白胖的水餃在熱水裡翻滾,浮浮沉沉,偶爾會冒出幾個泄氣的氣泡。

  宋餘杭學著裴伽以前吃水餃的口味往蘸料碗里放了點蒜蓉辣椒,麻油蔥花

  邊放還評價道:「你啊,真是個外地姑娘,吃餃子一點也不地道。」

  他們北京人哪有這種餃子的啊,無非是一碗餃子醋再加幾瓣蒜,誰能像她似的一碗蘸料居然吃出了花。

  可宋餘杭偏偏都吃了,胃裡的盈滿讓他心裡稍微好受了些。但過了一會兒嘴裡又覺得辣。他慌忙找水,轉頭又將間燒的熱水被打翻到地上。

  腿根被熱水濺的疼。

  他跟沒感覺似的,呼呼啦啦的喘著氣,手掌划做扇子,沒完沒了的往嘴裡撲著風。

  「辣…好辣好辣…」

  額頭熱出汗,伸手去揩,卻揩出滿眼淚花。

  不知何時他居然哭了。

  宋餘杭怔愣的看著滿手潮濕,良久之後,又轟然大笑。。

  他說:「我好丟人啊,伽伽,吃個餃子我居然被蘸料辣哭了。」

  他下意識的回頭尋求認同,卻再回頭時發現四周的空蕩。

  大滴大滴的眼淚落在地上,宋餘杭終於綳不住心裡的情緒,伸手捂住臉頰,抽抽噎噎的像個小孩兒哭濕了衣角。

  他跌跌撞撞的走到門口,又猶猶豫豫的不敢進出。最後只能由著自己摔在地板,委屈喊道:

  「裴伽,你就讓我進來吧…」

  「伽伽,我好愛好愛你啊…」

  「我不要吃冷凍餃子,我要吃你現包的,你起來!你起來!你給我做!我現在就要!你起來啊……」他瘋了一樣爬起來,瘋了一樣拍門,又像瘋了一樣放聲大哭。

  裴伽的名字已經被他揉碎成字字泣血的文字。

  宋餘杭說:「求求你了,算我求你了!裴伽!」

  可結局依然是,無人應答。

  裴伽那天以後就再也沒睜開眼,以至於在她死後的很多天里,宋餘杭都沒緩過勁。

  他把牙牙放在助理那裡照料著,自己去了一趟佛羅倫薩,他進出在兩人曾經錯過百遍的校園。望著展覽櫃里看著一張一張親手出自於裴伽筆下的畫稿。

  途中,宋餘杭也偶爾會遇到幾個昔日留校任職的校友。

  談及裴伽時,他也只是說裴伽旅遊了途中遇了險,現在歸期不定。

  宋餘杭在冬天又飛回了瑞士。

  他回到了兩人曾經生活的家。

  宋餘杭記得裴伽曾說過:「這裡有山川,有樹木,就連白天里的天空也是格外的藍,偶爾會飄過一兩片雲彩。要是我們長期在這兒住,春天就可以看到萬物復甦的小草,夏天就可以看到自由奔跑的動物,秋天能看到橙黃的樹葉,冬天我可以和你去爬盡頭不遠處的皚皚雪山。」

  宋餘杭當時不解,開口問道:「我記得你在北京說過不喜歡下雪。」

  裴伽笑了笑回道,「我喜歡下雪,但不喜歡北京的下雪天,那裡太冷了,空空的房子即使燒著暖氣也能凍死人。」

  所以,為了裴伽最愛的雪山,宋餘杭最終決定在那裡住下。

  宋餘杭熟練的開了鎖,換了鞋,走進房門,目光掃蕩一圈又在書房的角落定下,枯萎的吊蘭下藏著一個純黑的絨布盒。

  於是在19年八月,宋餘杭最終在珠寶盒的夾合處發現這條落灰的綢布。

  上面寫著:

  「宋,要長壽,要幸福。」

  綢條抽出時,外面日頭正足,大段大段拋散的光線落在殷紅的祈願帶上發出奇異的光芒,宋餘杭凝望著對方親筆寫下的祝福,倏然濕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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