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真假千金
0.5
快到秋末的時令，金黃的果實壓彎了枝頭，低低的垂在破舊的窗戶前。
「真誘人啊。」明辛璃盯著果子咽下口水，只可惜腰上有兩指粗的麻繩將她牢牢的捆在柱子上，不然這果子就早已是她的腹中之物了。
明辛璃砸了砸嘴，看向半掩的門扉。
一股寒風倒灌進來，明辛璃不由打了個寒顫。
她身上補滿補丁的衣裳實在難以抵擋這秋末初冬的寒風。門外緊鄰著一條阡陌小巷，小巷外偶有來往的行人，都低著頭走得飛快，平整的地面上還粘著白色的紙錢。
這是為三日前被抄的鎮國將軍府落下的，好好的百年將軍府，只因在朝上言語衝撞了當朝權傾朝野的裴首輔，就落了個意圖謀逆，滿門抄斬的下場。
三日前的血腥味還未散去，這位裴首輔『善心大發』的在京城中灑了紙錢。
沒人敢掃首輔大人親手灑下的紙錢，由此祭奠的紙錢在此刻顯得諷刺至極。
緊接著，裴首輔又稱，時令金秋，血色晦氣，衝撞天子，他要擇日娶親沖喜。
不管上頭怎麼動蕩，也該也和明辛璃這個『小乞丐』無關。
直到裴府傳出消息，首輔裴玄辰，要娶祝國公府的嫡女為妻。
明辛璃呵出口熱氣，又看著白色的霧氣在她眼前散開，她天真無邪的臉上出現一抹諷刺而兇狠的笑。
真是天助她也——
吱呀——
柴房的木門被人推開，明辛璃看著沉甸甸的果子，斂了眼色，同時肚子配合的發出一聲響。
從昨天到現在什麼也沒吃，她是真的餓了。
門邊有諂媚的聲音響起。
「老爺您看，就是這個小妮子，昨天在街上偷了包子，撞到了老奴，老奴一看，皮子雖然賤，但竟和大小姐有幾分相似，想著興許有用，就帶回來了，您瞧。」
聲音逐漸靠近了，粗魯而有力氣的手扯住明辛璃的頭髮，像是提拎貨物一般迫使明辛璃把頭轉過去，正對門邊的人。
站在門口的人逆著光，容貌瞧不仔細，卻能看出是個氣度不凡的男人。
祝庚看著這張和自己寶貝女兒能有六分相似的臉，在心裡隱隱嘆氣。
但凡換個人提親，他也不會想出讓人替嫁這個法子，可偏偏裴玄辰的親拒不得。
不說裴玄辰一手遮天，心思詭譎，以後定要當奸臣之名遺臭萬年，就說他三次娶妻，哪一次娶的不是重臣的女兒，可次次嫁過去的首輔夫人又有哪個不是七日而亡？
這般名聲，這般行徑，祝庚是萬萬不能讓祝知珏嫁過去的。
風聲將門板吹得響，明辛璃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半眯起眼，心裡卻嘲諷的笑著。
終於見到你了，我的，好爹爹。
若不是被麻繩捆著又餓了兩日，渾身僵硬得不能動彈，否則明辛璃一定撲上去，掐著他的脖頸好好問問。
為什麼？為什麼認不出你的親生女兒，為什麼，為什麼還要派人去殺她，去殺了她的養父母？
心中複雜的情緒翻湧起來，明辛璃沒忍住發出一聲呵笑。
整個祝國公府竟會沒人知道，她才是真正的祝國公府嫡女。
明辛璃咬緊了牙關，眼裡翻湧的複雜情緒無法平息。
三歲那年被拐，人販子就要將她賣入青樓，幸得一對夫婦相救，將她買了下來，這對夫婦在她身上發現了一件貼身的小金鎖，順著這件小小的信物，他們一直往下追查，終於在明辛璃十二歲那年查到了她的身世。
她的養父母告訴了她所查到的所有。
當年她並非不慎走失，而是被祝府里的人惡意抱走，抱她走的人是祝夫人身邊的嬤嬤，順著這個嬤嬤，他們還查到，現在祝國公府里的那位小姐，根本就是被人故意塞進祝府的，他們還從嬤嬤身上找到了當初她私吞的，能證明她身份的玉佩。
可玉佩剛交到她手上...
明辛璃永遠無法忘記，鋒利的刀刃從養了自己十年的爹娘的身體里穿過，殷紅的鮮血浸染了她眼裡的一切。
那個殺手放了她一命。
他說他不殺小孩，還告訴她，她也回不了祝府。
因為除掉他們這個任務，就是祝國公府下的。
找到親生父母的複雜心緒一瞬間被滔天的恨意掩蓋，從那一天她便在心中暗自立誓，她不要爭這千金嫡女的名頭，她要祝國公府血債血償！
「不識貨的東西，你敢瞪老爺？！」尖銳的聲音在明辛璃耳邊響起，緊接著啪的聲音脆響，明辛璃臉上傳來辛辣的疼痛。
她歪著頭，看著牆角一隅咬緊牙關，呵，都等著吧，她從來記仇，絕不善罷甘休。
「你才放肆！」祝國公蘊怒的聲音響起，嚇得嬤嬤趕緊跪下。
明辛璃身子微微一頓，看向祝庚。
祝庚可是老謀深算的老狐狸，會為了她生氣？
緊接著，祝庚的聲音又落下，「要是把她的臉打壞了，誰來替阿珏出嫁？！」
「是是是，老奴該死，老奴該死。」
聽到這聲，明辛璃揚起一個自嘲的笑容，用舌頭頂了頂方才被打的臉頰。
可笑，她為什麼會對一個要殺自己的人還抱有星星點點的期待？
不管當年爹娘查到的事情是否屬實，祝國公派人殺了他們的事都是鐵定的事實。
祝國公銳利的眼神從明辛璃臉上掃過，略一點頭，打發了嬤嬤一點銀兩，「帶下去好生收拾一番，明日送去裴府。」
說話的語氣像是隨便送什麼不值價的玩物，言罷連多一個眼神都未給明辛璃，徑直上馬車走了。
嬤嬤得了銀子亦是喜笑顏開，扯了麻袋往明辛璃頭上一套，叫人扛著就帶去了祝國公府。
月色清朗，偏房的屋子裡偏生悶得很，四處的窗戶都關得嚴絲合縫，若是在孟夏時節，怕能是將裡面的人活活悶死。
明辛璃去推窗戶想開個縫兒透氣，她的手白皙細長，指尖泛著點點紅潤，但比不得千金大小姐柔軟，指腹和掌心都有一層薄薄的繭。
她剛將窗戶推開一條細細的縫，從裡屋里就傳出來一聲尖銳的聲音。
「喂！你想做什麼！」光聽聲音就能揣摩出這聲音的主兒並不好相與，明辛璃維持著推窗戶的動作沒動，微轉過頭看向從裡屋里匆匆走出來人。
是個扎著雙丫髻的丫鬟，編著辮子，穿著繪柳葉的青衣，在她身後緊跟著探出半個身子瞧著的也是個丫鬟，扎著單邊髻穿鳥雀綠衣裳。
一個叫青柳一個叫綠燕，都是今天明辛璃收拾妥當的時候撥過來，聽說本是祝知珏身邊的丫鬟，祝國公特意將這二人調來看著她。
快步走過來的青柳很不客氣，她上前一步鉗住明辛璃的手，罵道：「我就知道你不安分。」她很生氣的扯住明辛璃的手往後一扯，甩開手后瞪眼道：「真是晦氣，你自己倒霉也就罷了，憑什麼連著我們一起過來伺候你這個掃把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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