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覺得裴大人好看么
2.11
主僕二人說話間，馬車正好緩緩停下。
顧雲昭一邊推開車廂門一邊寬慰玄歌，「你放心，裴彥文這個人就是臉黑了些，但他為人公正，絕對不會無端遷怒旁人。更何況他現在也有把柄在我手中，就算我不去招惹他，他也不會放過……」
女子銀鈴般的話音在跳下馬車的時候戛然而止。
四月春色正好，可顧雲昭卻覺得眼前一片烏雲密布。
不過，比烏雲更黑的，應該是裴彥文那張陰沉生寒的俊臉。
「你跟蹤我？」顧雲昭倒吸一口涼氣，被他嚇得退了一大步。
見她險些就要撞上馬車的車軲轆，裴彥文便伸手拉了她一把，結果他手上力氣過大，竟直接把顧雲昭帶進了懷中。
男子沉穩的心跳如罄然的佛音一般敲擊著顧雲昭的心扉，惹得她的心就和小鹿亂撞一樣「撲通撲通」直跳。
顧雲昭覺得奇怪，這種微妙的感覺，便是抱著沈譽都不曾有過，但這個可能好男風的裴彥文，卻叫她亂了陣腳。
就在顧雲昭胡思亂想時，只聽裴彥文說道，「佛法有度，眾生可隨，這香積寺並非只有姑娘能來。」
他說完便抽身而去，清俊的身影在人來人往的香火地顯得有些鶴立雞群。
顧雲昭忽然似想明白了什麼，繼而往人群中張望過去。
眨眼間，她便看到了一抹玄色的身影從人群中閃現而出，徑直跟上了裴彥文，無聲無息得彷彿是投在明媚春日下的一道陰影。
那影子般的人有著一雙褐色的眸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東夷人？
顧雲昭暗自吃了一驚。
東夷褐眸，色淺如珀，透光生盈，特別好看。
「姑娘您在看什麼？」玄歌順著顧雲昭的視線看去，可入眼的全是來往的香客，並無奇怪之處。
「沒什麼，走吧。」顧雲昭搖搖頭，甩開了心中疑惑，帶著玄歌入了寺院。
香積寺的燈樓有九層高，顧雲昭跟著小沙彌拾階而上，在第九層買下了三盞長明燈座。
拂塵凈手，執火點燈。
一旁的小沙彌合眼撥珠輕念往生咒，裊裊梵音繚繞於耳，似撫平了顧雲昭積壓在心底的愧疚和不舍。
輪迴一世，她依然沒能救回雙親，可是上天有意，或者這一次她真的能拼盡一切保住阿爹的畢生之願。
點燈誦經其實很快，左右不過一刻鐘，小沙彌便笑眯眯地合掌而退了。
顧雲昭隨即喚了玄歌一聲也準備下樓。
玄歌連連看了一眼案台上的三盞長明燈，應聲跟上，卻滿臉的欲言又止。
「你想問我為何要點三盞燈？」顧雲昭似看透了她的心思。
玄歌點點頭，「一盞是將軍的，一盞是夫人的，最後一盞燈前的名牌卻是空的，那是您為誰點的燈？」
顧雲昭緘默不語，提著裙擺扶梯而下。
燈樓高聳，獨攬山景，時至春末綠濃，滿目滴翠，令人心曠神怡。
可眼前的景緻再美，卻還是不敵淮州的月夜和漠北的雲空，沒有拘束，任爾遨遊。
偏偏從前的她對那樣的美景視而不見，魔怔一般地貪圖汴京的榮華富貴。
那盞無名的長明燈，是顧雲昭親手給自己點的。
她就是想要讓自己記住，人生在世，沒有什麼比守住性命和掌握自己命運更重要的事了。
往生一回即是死，重活一世便為生。顧雲昭覺得，這一次她興許是能活明白的。
出了燈樓，顧雲昭一眼就看見了不遠處駐足於青柏下的裴彥文。
那人今日穿著一襲玄色窄袖常服，袖口處鑲綉金線祥雲，腰配朱紅白玉腰帶，上掛玲瓏佩，清冷孤傲的氣質引得路人頻頻留神回望。
顧雲昭不禁問玄歌，「你覺得裴大人好看么？」
玄歌搖了搖頭，斬釘截鐵道，「奴婢覺得他不及五皇子好看。」
顧雲昭腦海中飛閃過沈譽那副溫潤如玉的模樣，心頭一冷，臉上笑意倒是未減，「也是，按說裴大人的年紀早應該妻妾成群兒女承歡了，可惜啊……」
男風誤人！
而此刻站在樹下久候多時的裴彥文直到看見顧雲昭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中，才莫名地鬆了一口氣。
晨間他收到消息，香積寺這邊恐有越王的殘餘勢力準備截棺，這些前朝舊黨看中的無非就是顧勤風背後的「顧門騎兵」。
裴彥文為人謹慎，就算消息難辨真假，他也下令眾將佩劍待命，防患未然，只是他沒想到顧雲昭竟會擅自做主跑來香積寺。
「大人可是在等我？」顧雲昭搖著手中的面紗斗笠向裴彥文示意，「正巧我要帶玄歌去吃一碗素麵，大人要一起嗎？」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顧雲昭覺得對付裴彥文，需要智取，萬不可強攻。
「吃什麼素麵？」果然，裴彥文雖然還是板著臉，卻沒有直接駁了顧雲昭的話。
「自然是寺廟門口張婆麵攤的素……」
話未說完，顧雲昭就看到眼前有一絲寒光閃過。
這刺眼的光令她心神驟凝，她自幼隨著顧勤風出征沙場，對箭矢破陽迎面直來的這種利光真是再熟悉不過了。
「當心！」隨著一聲輕喚，顧雲昭一把推開了裴彥文，然後直接從腰間抽出匕首迎了上去。
顧雲昭的劍法也算不錯，飛刃一閃就將那支羽箭分成了兩半。
可不曾想那殘箭竟還能繼續發力直追，顧雲昭只來得及堪堪擋下其中的一半，而另外一半就這樣不偏不倚地直接刺穿了她的右臂。
她悶聲一哼，只覺全身氣血倒流，直接眼前一黑跪在了地上。
血腥味層層翻湧而上，顧雲昭的思緒瞬間如同飛灰一般散開。
過往種種走馬觀花似的在她腦海中盤旋——她滿心歡喜登臨后位，卻在鳳冠壓鬢之際被那人一劍穿心。
撕裂五臟六腑的疼痛讓她徹悟，原來所謂喜歡，不過是惺惺作態的利用。
閉上眼的那一瞬間，顧雲昭聽到有人不停地在喊她的名字。
「顧姑娘，顧……顧雲昭，撐著，別睡！」
是誰，是誰在喊她？
顧雲昭只覺得身子越來越沉，混沌的意識下，她腦海中回閃過的是沈譽親手持劍，面無表情地將銀劍刺穿她心脈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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