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人情冷暖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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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拔弩張下,裴彥文對沈譽的話不予理睬,卻彎了腰對出神的顧雲昭說道,「走吧,我讓人先送你回府。」
「不勞煩大人了,我自己回去。」顧雲昭透過薄絹去看裴彥文。
「從宮外走回去?」裴彥文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趕緊跟上自己。
看著眼前那兩道身影越走越遠,沈譽厲聲喚了隱在暗處的侍衛。
「逐鹿。」
逐鹿即刻現身,單膝跪地。
「去查一查送棺回京的船上裴大人和顧姑娘發生了些什麼。」沈譽收回了遠眺的目光,臉上陰鷙深浮。
宮門前,裴彥文親自把顧雲昭送上了馬車。
想到今日進宮裴彥文已經明著暗著幫了自己好幾次,顧雲昭心存感激,臨別的話便說得格外客氣。
「今日實在有勞大人費心,等崇懷回來,我定讓他親自登門致謝。」
「你弟弟是你弟弟,你是你,讓他來致謝,你就躲了?」
裴彥文腦海中還留著方才殿前沈譽攔著顧雲昭不讓她走的那一幕,也不知怎麼回事,他心裡忽然就有了莫名的情緒。
顧雲昭也莫名了,不禁好奇道,「自然……也是要謝的。可大人之前見我如同見了洪水猛獸,這會兒倒不怕我賴上你了?」
察覺到自己的失態,裴彥文立刻故作冷笑,「若你想撇清了干係也行,這會兒聖人應該還在養心殿內,不如咱倆回去一起討個欺君之罪如何?又或者我去同惠妃娘娘說說,讓她再挽留挽留你?」
裴彥文說罷竟真的轉了身。
「大人可真愛說笑。」顧雲昭很識時務,把手伸出車窗拽住了他的長衫,「大人要我怎麼謝,我一定照辦!」
裴彥文轉身看她,余光中流連著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柔色,「先欠著吧,總有再打交道的時。」
是夜,華燈初上。
顧府門前的兩盞燈籠在夜色中被微冷的風吹得搖搖晃晃的,成暈的燭光頃灑而下,照亮了門前幾抹迎風而立的質樸身影。
一見有陌生的馬車靠近,那幾抹身影便齊刷刷地奔下石階迎上了前。
顧雲昭在回來的路上就摘了薄紗,下了馬車,她一眼就認出了為首的婦人是長房的管事——王媽媽。
「哎呦老天爺啊,姑娘您可算是回來了!」王媽媽一見她便捶胸頓足滿臉激動。
顧雲昭這才想起自己下了船就跟著裴彥文直接進了宮,卻忘記讓人回來和顧府的人知會一聲了。
她趕緊跟著王媽媽往宅子里走。
「……是我的疏忽,直接進了宮,想著還是面聖為大。」
王媽媽笑了笑,話卻說得陰陽怪氣,「難怪了,就說姑娘也並非是那辦事不體面的主兒,一定是有事耽擱了回府?」
見顧雲昭垂首不語,王媽媽眼珠子一轉,又嘆氣道,「哎,就是姑娘您下船了卻沒個信兒叫人不安心啊。您不知道,今兒晌午過後大爺就派了大少爺去碼頭接您了,結果府上等到太陽下山卻還不見人,大爺便發了脾氣,責備了大少爺幾句。現在堂屋裡一家子人坐在桌邊沒一個敢先動筷子的,那菜都在廚房裡熱過一回了,可大爺說了,今兒一定得等到您回來了再開膳。」
王媽媽是府里的老人,雷厲風行、處事沉穩,很得大夫人馮氏的重用。
這番話,看著是出自王媽媽之口,實則就是顧家大爺的意思。
今日府上這番勞師動眾,明面上像是要在家中給她這個遠歸的四房姑娘一個體面的接風,可又大張旗鼓的在所有人心裡種下了埋怨。
一行人踏著夜色速速前行,不遠處燈火通明的堂屋彷彿一隻蟄伏的瑞獸隱藏在黑暗中。
顧雲昭強忍著不安,緊緊跟著王媽媽碎步疾行,在跨過門檻踏入堂屋的一剎那,她覺得自己彷彿是被瑞獸連骨帶皮吞進了腹中,心慌忽至。
灼目的燈火撲面而來,屋內正中那張巨大的壽桃雲腳花梨木圓桌邊一個挨著一個地坐滿了人。
顧雲昭被玄歌攙著站定,一抬頭便迎上了對面那十餘雙或好奇、或冷漠、或譏笑不止的各色目光。
屋外,春遲夜更重。屋內,人情冷暖薄。
顧雲昭忽然沒來由地想到了自己跟著沈譽入主東宮的那一天,她身著鳳袍頭頂玉冠,獨坐眾妃之首享千人朝拜的時候,看到的那些目光和今晚的這些幾乎一模一樣。
這堂屋裡的氛圍該怎麼說呢?
山雨欲來風滿樓。
眾目睽睽之下,顧雲昭強忍著不悅,正想鬆開玄歌的手,有人已經忍不住開始發難了。
「若說端架子啊,整個汴京城怕是沒人比得上咱們家的雲昭姑娘了。」那嬌滴滴的冷笑聲似連珠炮一般,「大哥哥今兒可是推了翰林院派下來的差事在碼頭吹了一天的冷風,可愣是沒接上咱們雲昭妹妹呢。」
說話的是顧家三房的姑娘顧雲嵐。
顧三爺前兩年剛承了內務府的幾筆大買賣,如今生意上道,賺得缽滿盆滿,府上人人對三房高看了一眼,顧雲嵐在人前也就越發肆無忌憚了幾分。
她話一出口,圓桌邊的竊竊私語便響了起來,人人臉上都帶著看好戲的神情,一道道不懷好意的目光越發放肆地盯在了顧雲昭的身上。
可顧雲昭卻一改昔日的跋扈驕縱,只淡淡地應道,「雲嵐姐姐說的是,晚歸之事是我疏忽了,進宮面聖是大事,卻萬不該叫全府這般興師動眾等著我,雲昭知錯了。」
「呵,好一張巧言令色的嘴。」顧雲嵐卻不吃她這一套,「妹妹一句進宮面聖倒是把咱們都給壓得不敢出半點兒聲啊。是啊,妹妹身份金貴,是堂堂鎮國將軍之女,咱們自然是比不上的。」
「扶棺回京乃尊聖旨之道,天地為大君在上,雲昭趕赴皇命,不知有何不妥?」顧雲昭沉了臉,目光似水,可說出的話卻如銀針一般刺得顧雲嵐心頭猛顫。
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顧雲昭嗎?
顧雲嵐瞪大了眼睛,她記憶中的顧雲昭就是個蠻橫的潑皮女,高高在上的好像誰都必須要順著她遷就她,明明只是個武夫之女,卻偏偏要同汴京城裡的那些貴女們比肩。
可今兒這是怎麼了?顧雲昭說的話還是那麼咄咄逼人,卻根本不見什麼無理取鬧的模樣,一字一句彷彿全都發自肺腑,堵得人無從反駁卻又氣得人牙根直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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