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鬼靈精
9.09
茅草蓋頂，房裡自然是有一股霉味的，可這房裡不光有霉味，還瀰漫著豆子香。
陸熙晚皺眉走進去，二話不說就提起了一桶水，走到石墨盤旁，捲起袖子用葫蘆瓢舀水，直接往磨孔里添。
水倒進去，很快就碾碎的黃豆就出了漿子。漿子順著磨盤流進木桶里，眼看著一桶就要滿了。
一旁的宣王妃穿著蘭粗布的衣裳，頭上系著頭巾，儼然如農婦一般。她正吃力轉動磨盤，不時往裡面添一勺黃豆。
兩個人就這麼配合著，終於磨出了一桶豆漿。
方才開門的老嫗這才不慌不忙的將滿了的木桶提走，又放上一隻空桶。「王妃的活兒還沒做完呢，話別說太久。」
宣王妃沒有吭聲，僅僅是麻木的再往那磨孔里添上一大勺黃豆。
只是這一次，陸熙晚從她手裡接過活，推起了磨盤。二妹妹的身子真的很嬌貴，這磨盤其實不見得有多重，但她推起來特別吃力。
才轉了幾圈而已，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已經開始往下掉。
「哼。」宣王妃冷蔑的哼了一聲：「你身嬌肉貴的，做不來這種粗活，何必為難自己。我總歸是不會喜歡你的，無論你做什麼，都不會改變我對你的態度。」
「我這麼做，又不是為了你。」陸熙晚並未有半點討好之色，反而相當平靜的說出這番話。「我是為了報答祁王兩次相救之恩，才答應來見你的。」
「哼。」宣王妃又冷哼一聲：「那麼多人想攀附皇恩，首當其衝都是奔著宸王去的。你可倒好，偏偏就那麼挖空心思想要得到我喬兒的垂青。這也罷了，你竟然還跟到瞭望城寺……我們母子苦心經營數載的隱秘，怎麼能由得一個黃毛丫頭窺視，我要你的命，難道有什麼不妥嗎？」
「沒什麼不妥。」陸熙晚邊推著磨盤，邊吃力的說：「換做是我，也必然不願意留活口。這世上，大抵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是了。」宣王妃很滿意她的話，表情舒朗不少。「既然你今日送上門，就別怪我……」
陸熙晚停下手裡的活，冷不丁的湊到宣王妃面前。
這個舉動把宣王妃嚇了一跳：「你……幹什麼！」
「王妃是想趁我幹活的時候，用木棒捶打我後腦？還是等下把我推進滾熱的豆漿鍋中？」陸熙晚看著她飽經風霜的面容，目光定格在她細而長的眼尾皺紋上，語氣微軟：「你籌謀多年，不也險些保不住祁王性命嘛？你的苦心籌謀，總也不見得有多好！」
「你……」宣王妃被她這樣直勾勾的盯著，本來就不自在。看著她嬌嫩如雪，吹彈可破的肌膚，心底油然而生出一股自卑。「你敢置喙本王妃的良苦用心，誰給你的膽子。陸熙晚，你別忘了，你的小命此刻正捏在我的掌中！」
「未必。」陸熙晚拔下頭上的一根金簪，三下五除二抵在了宣王妃的咽喉。
動作麻利到宣王妃都沒察覺她手怎麼扭過來的，咽喉上已經感覺到一點冰涼。
「啊！你……」那老嫗驚得連手裡的攪勺都掉在地上，一雙眼睛警惕的瞪著陸熙晚：「二小姐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竟敢這般對王妃無禮！」
「從我們進這院子，您就沒有給我們好臉色瞧過。」陸熙晚平和的看著那老嫗：「不光沒有給我們好臉色瞧，且您對王妃看上去很苛刻。當然，這也僅僅是看上去苛刻而已。」
「你到底想說什麼？」宣王妃不悅的問。
「她是您的人。」陸熙晚饒是一笑，輕輕的鬆開了宣王妃。「她兇悍甚至有些不近人情的偽裝，也不過是為了能合理的繼續留在您身邊，看似刁難實則保護。」
「……」老嫗看了看宣王妃，又看看陸熙晚，一時語塞。
「哼。你這點小聰明，就想成為我喬兒的左膀右臂？」宣王妃依然是一臉冷蔑：「就算你殺了我又如何，喬兒不會讓你這樣的人留在身邊。」
「你只是害怕祁王身邊多了個人，就不再聽您的了，對嗎？」陸熙晚乖巧一笑，眼神里有試探。
「就憑你。」宣王妃冷笑一聲：「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不是我自信，而是……這時候祁王身邊需要有這麼個人。」陸熙晚簡明扼要道：「家世既能助其籠絡朝中的勢力，也能擺脫宣王的掌控。且我還有些許能幫上他的小聰明。我想不出，宣王妃為何要反對。難道您心目中有更合適的人選？」
宣王妃沒有說話，便是默認了。
「溫婉卿？」陸熙晚脫口而出。
宣王妃微微虛目，心道這丫頭還真是個鬼靈精。
「那敢問宣王妃一句，您可有請溫婉卿來過這裡嗎？」陸熙晚揚起下頜：「她也願意這樣挽著袖子和您一道磨豆子熬煮豆漿再製成豆花壓成豆腐？」
不等宣王妃開口，她接著說道：「我想她不但不會如此，還會很嫌棄，甚至厭惡。雖然這皇城之中，人人都知道您與宣王不睦已久，可若給她親眼見到您的處境，只會遭來嫌棄。甚至祁王殿下的顏面，都會受損。」
「夠了，不要再講這樣的混賬話。」一旁的老嫗格外生氣：「你太無理了陸二小姐。」
「自古忠言逆耳，說的好聽有什麼用。」陸熙晚幽幽嘆氣：「我也可以選你們認為更好的人選，我也可以只挑好聽的話來說，可有什麼用呢？我看中的是未來可期，我說的話，每一個字都發自內心。」
未來可期！
這四個字，深深打動了宣王妃。
她已經是一個沒有什麼未來的女人了。
夫君對她的成見，已經深入骨髓。偌大的宣王府，她只配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裡，擁有一個每天不停幹活的茅草屋。
可是她的喬兒，得有未來啊。
他吃了那麼多苦，遭了那麼多罪，不就是為了盼著未來么……
陸熙晚不再說話，悶著頭繼續幹活。
一旁的宣王妃眼眶卻濕潤了。
「好了好了。」老嫗奪過陸熙晚手裡的葫蘆瓢，用身子頂開她：「陸二小姐，你該走了。」
陸熙晚搓了搓指尖，笑著點了點頭：「幼時在崖邊，我曾見過老鷹將自己的孩子推下懸崖，只有狠心的訓練，才能讓小鷹羽翼豐滿，在艱險中拼個一線生機。王妃何嘗不是這樣的母親，但……也不可以只做這樣的母親。」
「滾。」宣王妃被她戳中軟肋，不想再聽下去：「快滾！我不想再看到你。」
陸熙晚沒做聲，只是溫和的與她對視。
「至少今日不想。」宣王妃無奈的補充了一句。
「臣女告辭。」陸熙晚恭敬的朝她行了個禮。她知道宣王妃是愛病秧子的，只是她的愛太重，太難承受了。
作者有話說:
寶貝們！意不意外，驚不驚喜，今日起雙更啦~~~啦啦啦~~~~感謝大家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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