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兩個人的小情緒
14.29
避風院在皇城的北面。
這裡是達官顯貴瞧不起的城中偏壤，以至於房屋外觀都有些破敗。
這附近有大雜院，有唱戲的園子，也有鏢局雜耍，魚龍混雜。而顧司喬就是看中了這裡的亂。
亂象叢生，鬧中取靜。
他的宅子從外面看，也同樣殘破，三進的院中卻別有洞天。只是外面瞧著不會突兀，不引人注目。
陸熙晚被安置在最裡面一間很舒適的廂房之內。
她醒來時，房中就只有她自己。環顧房中的擺設，乾淨整齊，卻十分普通，絲毫不見奢華之處。
想起身看個究竟，左臂的傷隱隱作痛，讓她覺得有些吃力。
「別亂動。」顧司喬的聲音溫和，近在耳畔。
陸熙晚嚇得一個激靈：「你……從哪冒出來的？」
顧司喬斜她一眼，不悅道：「方才面對十餘人不見你慌。眼下不過就我一個，至於這麼怕么？」
「……」陸熙晚撇了撇嘴，打趣道：「王爺何許人，您以一敵百。」
「油嘴滑舌。」顧司喬沖她微微揚眉：「說的跟你見過一樣。」
陸熙晚感覺身上的汗毛都要豎起來，這種奇怪的氣氛，她是真的有點不習慣。調整了臉色，她皺眉問：「現在什麼時辰了？我得回陸府了。若讓父親他們發覺我被挾持，怕是要鬧出大動靜。」
「已經讓青……紅衣去過陸府。你寬心就是。」顧司喬還沒想明白為何青衣不肯自己去，但也沒再追問。
「哦。」他既然這麼說了，那陸熙晚心中也就有數了。她抬起頭，忽然對上他一雙明暗難辨的眼眸，心突突的跳。「你幹嘛這樣看著我？」
「恐怕該我問你。」顧司喬冷著臉，恢復了往日的嚴肅。「你就這麼迫不及待想嫁給我？」
陸熙晚的臉唰一下紅了，她自己的都感覺到那股熱從臉頰一直燒到耳根，太難為情了。「我……確……確實是。」
顧司喬以為她不會承認，沒想到她居然承認了。這下，他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看著他微蹙的眉頭，陸熙晚定了定神。「你有你的籌謀，我也有我的打算。與其說是相互利用，倒不如說是相互配合。我不願意欺騙你，編些好聽的話來掩飾我的目的。你那麼聰明，我相信再完美的理由，也不足以讓你相信。」
她在說什麼？顧司喬越發聽不懂了。她想要和他成婚，難道不是因為她喜歡他？
他只是不吭聲，就那麼目光不錯的盯著她。
陸熙晚那雙略圓的眼睛很明亮有神，像一塊漆黑的曜石，閃爍著靈動的光芒。
總在不經意間，吸引了旁人的注意去。可偏偏她又顯得那麼無辜，好像什麼都並非她的本意。
陸熙晚說完自己想說的，就停下來。她發現病秧子的臉色，比之前好了很多。而他腰間那塊致寒的玉玦也消失不見。
她幽幽嘆了口氣，垂下了頭。
顧司喬修長的手指輕輕的貼在她的耳畔，想為她整理耳邊的碎發。
只是當肌膚接觸到她有些冰涼的耳垂，陸熙晚毫不猶豫的縮緊了身子，很抗拒他靠近。
顧司喬暗暗不爽，他從不願意勉強任何人，尤其是女人。
陸熙晚抬起頭，看見他眼底的不悅，不知道他這是怎麼了。「殿下……您沒事吧？」
顧司喬微微搖頭。
「可是您這麼久不回宣王府，會不會驚動旁人？」陸熙晚回歸了理智，眉頭擰的有些緊：「按說您病中，趁機有打算的人恐怕不在少數。他們可能會用各種理由想確定您的病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想到這兒，她腦子裡閃過顧遲羿那張被她印上五指印的臉。「不若您還是先回去……」
「就這麼不願意和我獨處？」顧司喬直接了當的問。
「……呃……」陸熙晚尷尬了，她在和他說正經事，他腦子裡卻是風花雪月的畫面。「不是……」
「我不喜勉強。」顧司喬轉過身去：「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什麼啊？」陸熙晚好像錯過了病秧子無數個起起落落的心裡畫卷。她正打算問清楚他到底在說什麼，就聽見對方喚了一聲青衣。
「主子，您吩咐。」青衣隔著門應聲，沒敢進來，就怕看到什麼不該看的。
「送陸二小姐回府。」顧司喬的聲音沒有溫度。
陸熙晚當真是莫名其妙。一開始她要回去，他不許。現在她要說事情，他又要送她回去。
病秧子這個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她真想鑿開了看一看。
「主子，天色已晚，馬車都遣走了。這時候要送陸二小姐回府，恐怕有些不便……」青衣明顯感覺到顧司喬在鬧彆扭。雖然他不明白主子在鬧什麼，但深知他一定得後悔。
「……」顧司喬起身往外走，想要好好教訓一下青衣。
陸熙晚卻本能的伸手拉他，他一使勁兒，害的她差點從床榻上摔下來。
顧司喬皺眉看她：「不是不喜歡嘛？」
「我哪有說過。」陸熙晚額頭上的冷汗冒出來，紅潤的臉色也顯得蒼白。
「哪裡還有傷？」顧司喬只見她左臂受傷，卻不料才扯一下而已，她整個人竟然就這麼虛弱。
搖了搖頭，陸熙晚閉上眼睛。
「不許瞞我。」顧司喬覺得不對勁，想伸手去找她的傷處，又覺得不合適。伸向她的手就那麼停在半空。
「我餓。」陸熙晚不滿的嘟囔：「昨晚一夜未眠，早起又沒吃過東西。跟溫家千金一陣糾纏又被黑衣人圍攻。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會累會餓吧……你還在這裡亂發脾氣……」
她閉著眼睛，一通埋怨。肚子發出咕嚕嚕的聲音用來配合。
「青衣，傳膳。」顧司喬有些心疼的撫了撫她的額頭。沾在手指間的汗珠明顯的涼。「抱歉。」
他的聲音很低，說出口的兩個字卻叫他自己都意外。
陸熙晚忽然抬起頭，看著面前有些局促不安的病秧子一臉愧疚，像個做錯事情的孩子。她唇角一卷，輕輕笑起來。
好似一縷春日的朝陽，慵懶的灑在他心間。明亮、明媚又溫暖。
顧司喬舒唇，眼神里透出一縷光。
那是陸熙晚從未見過的光，難能可貴的光。
她忽然覺得他不再是那個病入膏肓，又滿腹詭計的祁王殿下，他就是個普通人。
他也會有普通人的小情緒，真實又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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