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留宿
5.26
晨曦的光亮漸漸灑入寢殿內，燃了一夜的木質熏香尚有餘味，綿長悠柔。
蕭言歡做了個夢，她夢見自己與文景然並肩於太宸宮，文景然說，他已安排妥當，很快就能接她出宮，逍遙江湖。但轉瞬間，他的臉色變了，他拔出長劍直抵她的咽喉，要她交出皇帝玉璽。他的眼神冰冷而充滿恨意，可他為什麼恨她？這江山，從不是她想要的。
猛然睜開眼睛，蕭言歡心跳如擂，額上不知何時已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水。連日來她經常會做這樣的噩夢，只是有時候她與文景然在作畫，有時候他們在飲茶，只不過夢的結局都一樣，文景然終究是要殺了她。
她盯著頂上的床幔，忽而又是一驚——這並非她的寢殿！難道……蕭言歡立時坐了起來，剛被噩夢纏身的她卻還未完全清醒。
「醒了？」文景然低沉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
蕭言歡循聲看去，見那人雖還在榻上看書，卻已換上朝服，玄色衣衫更襯得他氣宇軒昂。
這裡是他的梧瑕殿……蕭言歡怔忪了會兒，終於清醒了。可是，她竟在此睡了一夜？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衫，倒還是身著外衣。
「昨夜……」她開口，嗓子有些干啞。「昨夜鳳翊宮無人來尋我嗎？」
文景然瞧都未瞧她一眼：「臨淵不是暗中守在外頭嗎？微臣已讓他回去通傳過了。」
「那……」蕭言歡張了張嘴，卻不知從何說起。眼下離上朝的時間已然近了，且不說她趕回鳳翊宮更衣來不來得及，便說她要如何堂而皇之的離開梧瑕殿就是個問題。昨夜她是趁著夜色才能喬裝而來，現如今外頭明晃晃的，可不能都把人當成瞎子了。
文景然的聲音裡帶了一絲笑意：「昨夜嚷著要對弈整晚的時候，娘娘不是成竹在胸嗎？怎麼今日醒來……娘娘怕了？」
「我有什麼可怕的？」蕭言歡嘴硬道，「倒是王爺最得民心，別為我背上些不好聽的名聲。」
文景然也不與她爭辯，只道：「既然醒了，我便讓人進來了。」
「什麼人……」
蕭言歡話音未落，文景然已經沉聲對外頭說了聲「進來吧」，只見竟是橘頌帶著幾個鳳翊宮的小宮女，捧著各色洗漱器皿與太后朝服走了進來。
文景然放下書站起身來，淡淡看了蕭言歡一眼，竟沒再多說一句，便走了出去。
蕭言歡訥訥地漱了口，又凈顏、勻面……直到開始換衣裳了，她才打破了一室的寧靜。「這到底怎麼回事？一會兒咱們就這麼大剌剌地自梧瑕殿出去？那豈不是……」
橘頌面色不虞，此時才沒好氣道：「娘娘您若是再來這麼一出，奴婢定是活不成了！昨兒您一夜未歸，奴婢就一夜未眠。娘娘，以後咱萬不可再如此衝動了。」
「朕……也沒衝動……」
橘頌氣道：「說好去去就回，結果一呆就是一夜，這還叫沒衝動？」
蕭言歡訕訕道：「原本是打算說兩句便回，誰知一時興起與他對弈……總之此事，是朕思慮不周。」
「罷了罷了，」橘頌長出一口氣，「好在王爺已將一切都處理妥當，今夜之事，不會外傳。但娘娘以後，萬事皆要為自己的清譽著想才是。」
蕭言歡不解：「怎的處理妥當了？」
「梧瑕殿這邊奴婢不知，但鳳翊宮，本就都是娘娘的心腹。大家都明白，此事，嘴都會閉牢了。」
殿內其餘人等聞言，皆異口同聲道：「奴婢絕無二心，此事絕不外傳。」
蕭言歡面上笑了，心裡卻不由沉了沉。她怎麼眼瞅著，這文景然的手，是已經伸向鳳翊宮了？攝政王好手段，不過入梧瑕殿十數日光景，就已將一干人等收拾得服服帖帖。就連她的鳳翊宮，恐怕忠心是個個兒忠心，只是不全都忠的她蕭言歡的心。
這老狐狸！蕭言歡心中啐了他一口。
前世她就知道他城府深、手段高，但沒成想，今生的他更難以琢磨了。只盼昭王早日平安回京，好歹能多個與他抗衡之人。
…………………………
洗漱完畢，蕭言歡坐上步輦，一路行至太宸宮。她坐於龍椅後方，前頭是一排珠簾相隔，盛元啟睡眼惺忪地坐在龍椅上，看到母后就在自己身後，倒也乖覺，並不哭鬧。
眾臣參見，文景然列位於左手邊第一位，周身冰冷的氣息，彷彿寫滿了「生人勿近」。前世他也是立於此處，但看起來可比這副模樣要討人喜歡多了。
眾臣七七八八地上奏了諸多事項。蕭言歡畢竟有著前世的經驗，他們所言所奏，大部分事情她在心內都能拿定主意，與文景然回復眾人的也都別無二致。
只是有一樣——有人蔘戶部侍郎李琅中飽私囊，此人就是當時在喪儀上，為文景然說話之人。且不論他與文景然私交如何，戶部侍郎好歹是正三品的官員，怎麼也得有了手拿把攥的證據，才可議罪。然而文景然當場便下令，脫去李琅的官服，移交大理寺問審。
蕭言歡想要開口為李琅辯駁兩句，但轉念一想，此時她是第一回垂簾聽政，若惶然開口了怕是不妥，便還是忍了下來。
她原以為李琅也是要自己分辨兩句的，可誰知，他竟一句話都未說，任由侍衛當場除去他的官服，將他押出了朝堂之外。蕭言歡越發看不懂了，這……難道是個局？
「若無事再請奏，便退朝吧。」文景然似是有些累了，森然的語氣，縱是還有人想參奏，聽他這麼一說，怕是也不敢了。
「陛下萬歲！太後娘娘千歲！」
蕭言歡聽眾臣已跪地行禮，嘆了口氣自簾后離開，等著福順抱來盛元啟，她牽著兒子共同回了內殿。
「娘娘可是頭一回聽政累著了？不如與陛下一同回鳳翊宮用早膳吧。」
蕭言歡看著盛元啟天真爛漫的笑容，想要將他守護好的心更為堅定了。她喚來福順，將兒子交給他。「帶陛下回去吧，朕下午再去看他。我聽陛下在朝上偶爾咳了兩聲，近日天冷，房中的炭火要時刻留神。」
福順應道：「奴才領旨。娘娘放心，奴才們時刻都注意著陛下，絕不勞娘娘煩心。」
蕭言歡頷首，眼見他帶著盛元啟出去了，才對橘頌道：「走，我們還回梧瑕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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