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落水
7.24
文景然轉過身來,蕭言歡正想著該如何解釋一下自己的行為,就見他臉上忽然閃過一絲慌亂,繼而將她用力往水榭內側一推,而他自己則被一個跌撞過來的小宮女撞了個滿懷,二人幾乎一同翻過低低的護欄摔落進了湖中。
蕭言歡被他那麼一推,還沒站穩就聽見了落水聲與周圍人群的驚呼。她堪堪站定,一顆心狂跳了起來,疾呼道:「快!快救人!王爺不會水性,快救人!」
文景然不擅水,她還記得前世,有一回下江南時,她捉弄他假裝自己落入了水裡,結果這個獃子二話沒說就跳下去救她,卻忘了自己不會水性。若非當時有旁邊的船夫救他,他那條小命或許就交代在那兒了。
即便如此,後來蕭言歡再問他此事時,他仍斬釘截鐵地告訴她,假若再來一次,他也一定會跳下去救她。她當年為著這事兒,扎紮實實地感動了許久。
回憶翻湧,蕭言歡捂著心口不讓自己多想,卻見身邊的宮女們無一人下水,而湖中的文景然已經掙扎著只能看見雙手還在撲騰。她壓根沒有多做考慮,甚至來不及問那些為何不救人的話,只是飛快地解下斗篷,撲通一聲就跳入了湖裡。
冬日的湖水冰涼刺骨,一瞬間,就連蕭言歡這個自小熟悉水性的人,都差點兒動彈不得溺於湖中。她努力讓自己清醒,奮力向文景然游去,腦中卻是一片空白。
她不敢想如果一代權臣就此在這兒丟了性命會如何,她也不願想。
抓住文景然胳膊的時候,蕭言歡的心才終於定了一些,她奮力將他的腦袋托出水面,可卻沒有辦法拽著他一同往回遊。文景然仍在奮力掙扎,蕭言歡的勁兒不夠大,反倒被他拽得連嗆了好幾口水。
若如此下去,怕是他們二人都要溺水。
蕭言歡心急,卻無計可施,她只能貼著文景然的耳朵,一遍遍道:「信我,放鬆,你信我,信我……」
而文景然僵硬的身體竟然真就放鬆了下來,蕭言歡一下子便能使上勁兒了。她一手半托著他的肩膀,另一手划水,逐漸往岸邊靠近了點兒。
此時,湖裡又接二連三地響起了落水聲,想來是熟悉水性的侍衛終於趕到。眾人使力,不多會兒,落水的文景然與小宮女便都被救上了岸,蕭言歡自然也被救了上去。
她還來不及去看一眼文景然的狀況,就被一群宮女圍住了。橘頌給她裹上了兩三件斗篷,不由分說就把她趕上了步輦,吩咐太監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了鳳翊宮。
蕭言歡也確實凍得厲害,直到在澡盆里泡了半晌,才覺得周身的血液重新循環了起來,木訥的腦袋也漸漸清明。
她……大概是瘋了。
文景然落水,她連想都沒想,就跳下去救人。這種對他的保護,已經印在了她的骨子裡,但凡沒有思考的時間,她就一定會以他為先。
可是這件事兒,該在後宮與朝堂之上如何盛傳?
當朝太后,親自下水救攝政王?
這可不是那日在梧瑕殿悄悄為他擋上臨淵那一劍,這是正大光明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她奮不顧身地,去救了文景然。
如何解釋?
她自己都不知道。
「娘娘覺得身上熱些了嗎?」橘頌的聲音在屏風後傳來,「若是熱些了,奴婢便進來伺候娘娘。太醫說了,此時也不宜久浴。」
蕭言歡長嘆了口氣,卻還是問道:「文景然怎麼樣了?」
橘頌道:「王爺也已送回梧瑕殿,應是沒有大礙了。」
蕭言歡點點頭,並沒有意識到橘頌在屏風外頭,並看不見她點頭的動作。
主僕二人靜默了會兒,橘頌忍不住開口道:「娘娘今日,實在不該就那麼不管不顧地跳入湖中。」
「一時情急。」蕭言歡也只能說得出這麼個理由,旁的,再無多言。
「雖是一時情急,可是奴婢害怕,娘娘的清譽會因此……」橘頌頓住了沒有說下去。
蕭言歡又何嘗不知,她扯了扯嘴角,喚橘頌進來服侍自己出浴。
事情已然發生了,旁人要怎麼傳便怎麼傳吧,大不了,她就還是被罵作妖后罷了。只是再仔細想想,此事也可謂是歪打正著。無論真心還是假意,她都一直想讓文景然對她卸下心防,有今日這落水相救之恩,若能拉近些二人的關係,也算好事。
待用了晚膳,又喝了太醫院送來禦寒的湯藥,還沒等蕭言歡去問文景然的近況,他倒自己來了鳳翊宮。
橘頌如臨大敵,難得地結巴:「王……王爺怎麼深夜……深夜來訪?」
文景然神色冷淡,並未說話。蕭言歡望著他的眼睛,不知怎的,那一刻她彷彿從他幽深的眼眸里,讀懂了他想要說的千言萬語。
「你出去吧。」蕭言歡對橘頌道,「全都出去,殿門開著。」這樣一來,外面能看見裡面,卻聽不見他們二人的對話,如此也能保全了他們的名聲。
橘頌縱有千般不願,也只能領著眾人出去了。
燭火在風中搖曳,昏黃的光亮籠罩著整座宮殿,夾雜著外頭的風聲,如嗚咽低泣。
二人都未說話,只是沉默地遙望著彼此,彷彿所有的話,都在這對視中了。
蕭言歡覺得有些眼熱,卻不敢再表露更多的情緒。
這樣的文景然,是她前世熟悉的模樣。他那時候,總是好像藏了許多秘密,卻不能對她說。可她並不在乎,因為她全然信任這個人,哪怕他有事不能對她講,她也相信他一定是為她好。
如今想來,只覺得可笑,異常的可笑。
半晌,終是蕭言歡先打破了一室沉寂。「王爺身子不要緊了嗎?夜裡風寒,若是病了,怕是麻煩。」
文景然搖了搖頭,忽而問道:「娘娘怎知微臣不會水性?」
蕭言歡心頭一震,不由咽了口唾沫。是啊,她怎麼會知道文景然不會水性?前世饒是他們那般親密的關係,若不是她假裝落水捉弄他,她亦不可能得知此事。
文景然素來小心,斷然不肯對外示弱,所有他害怕的、他不會的事,皆不會對外人說。他總是把自己塑造成無所不能的攝政王,卻不讓人知道他也會受傷也會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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