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故人
9.21
十分雪意卻成霜，暮雲黃，月微茫。
在漫天的風雪裡，在刺骨的寒意里，這年的除夕終是到來了。
這兩日，蕭言歡未與文景然見過面。一來是年下了，後宮事務繁雜，她每日都要處理定奪許多事宜，無心他想。二來，那日在文景然面前喝醉了酒，一時間她確實有些不想面對他，索性借著休沐，不見了。
為著除夕夜宴，自午膳后，鳳翊宮內就開始忙著替蕭言歡沐浴熏香、更衣梳妝。這是一年一度的大事，夜宴不僅僅是皇宮內的家宴，文武百官也會被賜宴，所以天家威儀不得不重視。
蕭言歡任由她們折騰，即便綰髮髻時扯得頭皮生疼，也只能咬著牙忍了。
眾人正忙碌著，有宮女自外頭進來稟報：「啟稟娘娘，長寧郡主求見。」
「誰？」蕭言歡身子一緊，差點兒從椅子上蹦起來，碰翻了為她梳妝的宮女手中的脂粉盒。
宮女回道：「回娘娘的話，富昌侯之女，長寧郡主求見。」
竟是她！蕭言歡頓時喜道：「快請！快請她進來。」
宮女應聲去了，不多會兒，便有一位女子身著碧青色襖裙入內，馬面裙上銀色絲線勾勒的梅花隨著她的步履，宛若活了一般次第綻開。女子眉目娟秀，唇邊笑意盈盈，
「臣女拜見太後娘娘，娘娘千歲！」
「快起來！」蕭言歡揮手攔住了宮女，親自上前拉起女子的手，一時間竟有些喜極而泣了。「芊芊！你……你怎麼進京了？我竟一點兒也不知道。」
來人正是富昌侯的滴女宋芊芊，與她同在江南水鄉長大，是自小相伴的情份。但自從三年前蕭言歡離開江南，以皇后的身份入主中宮，她們二人就再也未見過了。
「緊趕慢趕的，今日才匆匆入了京！」宋芊芊也是歡喜，抓著她的手不肯松。「我甚至沒有沐浴更衣，就趕著入宮來了。阿歡……」她說著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一別三年，你出落得越發動人了，婀娜娉婷，說的便是你吧。」
「貧嘴！」蕭言歡拉著她坐下，心中喜悅。「離家那日，我還以為我們此生都無緣再見了，如今見著你，我真感覺彷彿做夢一般。」
宋芊芊眼中也有淚光閃爍：「我又何嘗不是呢？我也以為這宮牆，會把我們姐妹二人自此隔開。要不是這回攝政王宣我父親入京，我也沒機會來見你。」
「攝政王？」蕭言歡心裡咯噔一下，「你是說，是文景然宣你爹入京？」
宋芊芊點頭：「是啊，王爺說陛下年幼，朝廷正是用人的時候，所以要啟用我父親，讓他再度回朝為官。」
「所以你們舉家皆遷入京城了？」
「那倒沒有，」宋芊芊笑道：「舉家搬遷是個大工程，哪兒能這麼快呢？母親還留在家中處理這些事宜，只有我與父親二人，先一步趕回京城來了。」
蕭言歡打趣道：「想來是你思念我，迫不及待地就跟著富昌侯來了。」
宋芊芊揚了揚眉，嘖嘖道：「這事兒我也不能搶了他人的功勞。其實是攝政王的書信中說了，太後娘娘於宮中孤寂，希望我也能早日入京相伴，所以我才第一時間跟著父親來了。」
是他……蕭言歡的笑容有半分凝滯，又很快掩飾了過去。「既來了，就暫且住在宮裡吧。你爹可有落腳之處了？」
「自然有，攝政王皆已安排好了。」
「那就好。」蕭言歡看著她略有些風塵僕僕的模樣，吩咐宮人道：「準備替郡主沐浴更衣，近日天寒，水要熱些，郡主怕冷。」
宋芊芊伸手颳了她的鼻頭一下，如兒時一般。「你還惦記著我怕冷，三年未見，我從前的妹妹已經出落得會照顧人了。」
「你也就比我年長一歲罷了，老氣橫秋的！」蕭言歡想了想，笑道：「這回你既然入京來了，我一定要替你尋個如意郎君，指一門好親事！」
宋芊芊的笑意卻頓時凝住，她垂下眼帘，抿了抿唇未接話。
蕭言歡一怔，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我……我以為你已經放下了，對不住。」
「說什麼對不住呢。」宋芊芊按了按她的手，苦笑了下，話語卻又鄭而重之。「在外人眼中，我自然已經是個未出閣的老姑娘了。但是阿歡，你應當知曉，在我心裡，我早已嫁給一人，此生不渝。」
「你還沒有放下他。」
宋芊芊眼裡泛起溫柔：「自年少時就喜歡的人，心意已決，無法放下。」
蕭言歡有些心疼，反握住她的手。「好，那便遂了你的意。就算你爹不肯養你一輩子，難道我還養不起嗎？這宮裡，永遠都有你的住處。」
宋芊芊眼眶微紅，點了點頭。蕭言歡怕讓她回憶過去心中難受，忙岔開話題又東拉西扯了幾句，這才讓宮女帶她去沐浴。
只是，她心中確實喜悅。
其實前世她也曾在先帝駕崩后，想要宣宋芊芊入京陪伴自己，但當時的她，既害怕自己在後宮不能立足，又害怕芊芊入宮之後睹物思人，因此打消了這個念頭。
誰料，此後人事紛爭、兵荒馬亂，她一步步錯付真心，又一點點將江山拱手讓人，直到她死的那日，她們姐妹二人都再無相見之日。
今生重來，她確也想過，待一切安定下來她就讓芊芊入京，只是沒想到，文景然居然早她一步做了此事。雖然她不知道文景然這麼做是為了什麼，但至少此後，她身邊不至於一個朋友都沒有了。
且富昌侯一家與她家本就是世交，富昌侯與蕭言歡的父親亦是以兄弟相稱。所以，文景然要富昌侯再度入京為官，實則是為她的勢力增加了籌碼。有富昌侯的相助，再加上即將回京的昭王，文景然這分明是將自己手中的權柄分散開了。
可這是為何？蕭言歡想不通。
前世的文景然能為了權利而舉兵反叛，可見他是一個多麼在意這些的人。但今生，他的一言一行卻似乎總在反其道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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