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夜宴
9.87
待夜色漸漸來臨，宮內的除夕夜宴也拉開了帷幕。
宮廷外宴設於儒麟宮，碩大的宮殿內，擺了數百張矮几，皆是用以宴請群臣。內宴則設於永安宮，由於陛下年幼，後宮冷清，所以主要宴請的以命婦、郡主居多，桌椅數目要少些。
蕭言歡牽著盛元啟先至儒麟宮，群臣皆已在殿內等待，見他們二人到了，齊刷刷地跪地行禮。
「眾愛卿平身。」蕭言歡與盛元啟同在龍椅上坐下，顯露出與她年紀並不相符的成熟與氣度。「今日除夕賜宴，不論君臣，只論長幼。在座的各位，都是啟兒的長輩，今日只當是家宴。」她說著端起酒杯，「來，諸位舉杯。願我大宣王朝，國泰民安、繁榮昌盛。」
「國泰民安，繁榮昌盛！」群臣齊聲高呼，聲音在儒麟宮內久久回蕩。
蕭言歡一飲而盡，待殿內歌舞昇平，群臣觥籌交錯，她才第一次將視線看向文景然。
他與往日看起來，並無什麼不同，依舊是一襲玄色衣袍，冷著一張臉，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前世的他，倒是要親切些，雖然性子也冷淡，但不會像這般拒人於千里之外。
彷彿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文景然抬起頭來，目光與她相交。蕭言歡心頭一盪，下意識地想要看向別處，她努力穩了穩心神，才讓自己看起來一切如常。
二人靜靜對視了片刻，蕭言歡看不懂他眼裡想要說的話，可她想要問的，也無法問出口。畢竟重活一世，一切都變了。
「王爺，」終是蕭言歡對他遙遙舉起酒杯，「朕敬你一杯，感謝你為大宣王朝立下的汗馬功勞。」
文景然亦舉杯，無聲地喝下了那杯酒。
蕭言歡淺笑了下，看向殿內正在跳的歌舞，心緒卻飄向了前世的那個冬天。
那一年，她與文景然一同南巡，恰逢除夕。他們二人避開了所有人，跑到一戶郊外的農家，討了一頓年夜飯。她還記得當時，農家的嬸嬸說，他們二人看起來感情甚篤，必會白首偕老、一生一世。
可是在外人眼裡都那麼要好的感情，終究還是騙了他人也騙了她自己。
蕭言歡胸口如巨石壓著，忽而疼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她撐著桌子站起來，橘頌忙上前服侍，她搖了搖頭，低聲道：「朕去更衣，不必跟來，你照看好陛下。」話說完，她自後殿出去，沒許任何一個人跟在身邊。
今年的雪比往年都要多，斷斷續續的，竟也已經下了快兩個月了。蕭言歡出來得匆忙，甚至連傘都忘了拿。她也不想折回去，便避開了宮人，沿著後宮的小道，在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待摘星樓驀然出現在自己眼前，她才發現自己無意識地竟然走到了這裡。
這是前世，她送文景然出征，與他最後一次相見的地方，也是前世，文景然送她羊脂玉鐲，定下終身之約的地方。
蕭言歡抬起頭，獃獃地仰望著佇立在自己跟前的高大建築，忽然有些恍神。
其實老天何苦要和她開這個玩笑，讓她從頭再來一次？人死後，一切如煙消散，愛恨情仇皆空。她在跳下城牆的時候，已然將一切都放下了。但如今真重來了，她不得不拾起前世的愛與恨，不得不為了兒子去算計去籌謀。
漫天的雪花紛紛揚揚，落在她的髮髻與肩頭，蕭言歡在寒風中打了個激靈，心中一片清明。如現在這般的情緒，她只能允許它出現這麼一小會兒，回到儒麟宮內，她就還該是那個為了自己與兒子的未來披荊斬棘的太后。
只是忽而間，雪彷彿停了，蕭言歡抬頭，只見頭頂上方是一把黑色的傘。她順著拿傘的手看去，卻見是文景然撐著傘無聲無息地站在她身邊。
「你……」蕭言歡張了張嘴，說了一個字，便不知再說什麼了。
「娘娘離席了許久，宮人擔心，微臣便尋來看看。」文景然平靜作答。
「你怎知我在這兒？」蕭言歡心頭一動。
「娘娘避開了眾人，但雪地里留有足跡，微臣循跡而來。」
原來是這樣……蕭言歡心裡那點情緒，又壓了下去。「我只是覺得有些醉了，所以出來走走，醒醒酒。」她說著，想起自己上回與他飲酒的事，不禁有些抱歉。「說起來，前兩日與王爺對飲，我喝醉，失態了。」
文景然搖搖頭：「娘娘不必抱歉，只是小事。」
「王爺大度。」蕭言歡看向他撐傘的手，這才發現袖口處露出一點傷口包紮的痕迹。「聽程老說，王爺那日回去時，在雪地里摔著了，無大礙吧？」
「無礙。」
「王爺怎會醉了？我聽聞，王爺海量。」
文景然靜了會兒：「沒醉，只是雪地難行，一時不慎罷了。」
蕭言歡笑笑，轉身往儒麟宮的方向走去。文景然替她打著傘，亦步亦趨地跟上，自己的半邊身子，卻淋在了雪中。
「我今日見過芊芊了，謝王爺宣她來京城。」
文景然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微臣只是覺得富昌侯堪當重任，至於長寧郡主，微臣聽聞她與娘娘曾是閨中密友，所以不過做個順水人情罷了。」
「是順水人情也好，是有意為之也罷，我都要謝謝你。」蕭言歡看了他一眼，不由被他英挺的側臉吸引，又趕緊看向前方。
文景然卻道：「微臣記得，富昌侯與娘娘的父親是故交，娘娘可曾想好了要給他什麼官職？」
「此事……你沒有決定？」
「尚未，這個人情，不如由娘娘親自來給。」
蕭言歡怔了怔：「王爺何出此言？」
文景然牽動了下嘴角：「微臣說過，會毫無保留地將朝堂之事教予娘娘，娘娘似乎不信。」
「我已將我與啟兒的身家性命皆託付於王爺，又怎會不信。」
文景然輕笑了下，未再提起此事，只道：「風雪大了，微臣先送娘娘至永安宮吧，後宮還有一眾命婦、郡主等人在恭候娘娘。前朝與後宮休戚相關，不能怠慢。」
「那富昌侯的事……」
「娘娘可慢慢考慮。」
蕭言歡未作聲，她只是往他身邊靠近了些許，長嘆道：「王爺的傘也該顧著自己，半邊身子都濕了，勿要感染了風寒。」
文景然輕捏傘柄，卻未動，黑色傘面完好地籠罩在蕭言歡上方，固執而堅定。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要迎來一個小高潮啦～敬請期待，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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