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懷抱
15.13
才至新年，事務繁多，正月初三又是祭天酬神的日子，赫連氏下毒一事便暫且壓下了。
文景然的意思是，赫連氏所發的誓言應當是真的，投毒一事與樓蘭和康王都沒有關係。但如此一來，更證明她背後有著他們不知道的勢力。如今把赫連氏關押在內獄，或許可以引蛇出洞。
這些權謀之事，蕭言歡雖有前世的經驗，但到底不如文景然深諳此道。因此此事，便全權按照他的意思去辦了。
正月初三，雪霽初停。
因盛元啟年紀尚小，所以今年祭天一事，便由太后蕭言歡與攝政王文景然代勞。
對於蕭言歡來說，此事她並不陌生，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她從前身為皇后，每年也都是要陪著先帝來祭天酬神的。
此事陣仗雖大，流程也繁瑣，但好歹無論經手的官員還是她自己都駕輕就熟，很快便完成了祭天大典。
回宮的車馬已在準備，蕭言歡與文景然在後殿歇息，二人正在商議年後如何處理赫連氏一事，禮部的官員便匆匆來報了。
「啟稟娘娘，啟稟王爺，怕是回宮的時辰還要耽誤片刻。」
「出什麼事了？」
官員道：「馬車的車軲轆鬆動了，修葺的奴才是個新手，不慎將車軲轆損毀，此時要等官驛送另一輛車架過來。」
蕭言歡不在意地擺擺手：「無妨，意外總是難免，朕與王爺稍等便是。」待來人走了，她看看外面的天色，又對文景然道：「此地的後山你去過嗎？倒是景色宜人。既然要等，不如我們去山裡走走？」
「此處不比宮裡戒備森嚴。」
蕭言歡瞭然，笑道：「你是怕赫連氏背後的勢力，會對我不軌？此處雖是宮外，但守衛也不在少數，應當無礙。更何況，對方若真的有所動作，豈非正中我們下懷？」
文景然考慮了片刻，方應了下來，但卻要求臨淵必須隨侍在側，以保證她的安全。蕭言歡知道他對臨淵除夕夜宴保護不力一事已十分不滿，但那夜之事著實也怪不到臨淵頭上。
於是三人未帶其餘人員，出了後殿，同往後山去了。臨淵約跟在他們身後一丈的距離，一路隨行。
山裡空氣清新，鳥鳴陣陣，蕭言歡許久沒有這般放鬆，不禁覺得恣意暢快。她淺淺笑著，迎面感受寒風的吹拂，卻一點都不覺得冷。
文景然與她並肩而行，微微側臉看著她，神色溫柔。
「喜歡這裡？」
「嗯，」蕭言歡點點頭，「我覺得好像一切都變得開闊了，悶在宮裡，總覺得身在樊籠。」
文景然似有些怔忪：「你……並不想當太后。」
蕭言歡笑著看他一眼，並未否認。「我又不是男兒身，也從未志在天下。也許世人羨慕我，雙十年華，便是這大宣王朝最尊貴的所在，但這些並不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什麼？」
想要什麼？蕭言歡的腳步頓了頓，她想要的，似乎已註定得不到了。前世，她最想要的是和文景然白首偕老，而今生，她最想要的，是有朝一日能逃出皇宮那座牢籠。但一朝身為太后，又或者說，早在她被冊封為皇后的時候，她就已經永遠與那座宮廷捆綁。
放眼這滿目山翠，蕭言歡的語氣有幾分失落。「一些妄念罷了。」
文景然柔聲道：「未必是妄念，事在人為。」
「罷了……」蕭言歡深吸一口氣，笑問：「不說我，師父你呢？你最想要什麼？」
「想要你過得好。」他說得雲淡風輕，彷彿就是說了一句普普通通的話。
蕭言歡的心卻狂跳了起來，她一時不慎，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摔倒。文景然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而她則正好跌入了他的懷裡。
冬日厚實的狐皮大氅被北風吹得冰涼，但文景然溫熱的鼻息就在她的額頭上方，蕭言歡撲在他懷裡，聞著熟悉的香味，忽然有種前世今生交錯而過的錯覺。
這曾經是她萬分熟悉的懷抱，他們前世，也數著規矩和理法，並無十分逾矩的行為。發乎情、止乎禮之外，最貼近的，也就是一個擁抱了。有時是安慰，有時是思念，有時是不舍。但每次他們相擁的時候，蕭言歡都覺得天地萬物都彷彿靜止了，讓她貪婪那一息的快樂。
彷彿只是一瞬，又彷彿過了許久，蕭言歡調整好重心，離開了他的懷抱，卻不敢抬頭看他。「對不起，我……我一時沒有站穩。」
文景然並不以為意：「小心些，山路崎嶇。」
「嗯。」蕭言歡點點頭，猛眨了好幾下眼，才定了心神。「師父……師父方才說……」
「我說，我想要你過得好。」文景然接著她的話說了下去，又好似在特意解釋。「我也就你這麼一個徒弟，你既正經把我當師父，我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徒弟能過得好。」
是這樣嗎？蕭言歡抿了抿有些發乾的嘴唇，低聲道：「難道你自己，就沒有別的所求？」
文景然沉默了會兒：「有，但人生在世，所求又豈能盡如人意？」
「可師父方才還說事在人為。」
「有些事可以，有些事卻不行。」文景然嘆口氣，「我總不能，每次都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吧。」
「每次？」蕭言歡怔了怔，忽而想起他對自己說過的，三年前就在他心裡娶了的那位女子。「師父說不可為的，是她嗎？」
「誰？」
蕭言歡的聲音越發低了些：「就是你說，你三年前就在心裡娶過的……那個人。」
文景然輕聲笑了，說出口的話卻堅定不移。「是，是她。」
蕭言歡的心有如被晾在了北風中，絲絲冰冷，一點一滴地滲透進來。她不得不承認，雖然她已經放棄了想要與文景然再續前緣的念頭，可知道他心裡一直還裝著別人時，她是不好受的。
「那……那隻能祝師父，早日放下。」說出這話來，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的語氣里，帶了幾分不悅。
文景然的手背無意蹭過她的手背，蕭言歡猛地收回手，心緒已經完全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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