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私語
17.76
行宮不比皇宮,一應器物皆要樸素不少。蕭言歡所居正殿,因留待帝后祭天酬神歇息時使用,布置得還算精巧,文景然住的偏殿,便要簡陋多了。
別的倒也不說,只是這大冬天的,殿內炭火不足,蕭言歡走進屋內時,甚至都沒覺得比外頭暖和多少。
「怎麼不多拿些炭火來?王爺受了傷,難不成還要他著涼?」
宮人唯唯諾諾道:「娘娘有所不知,行宮本就沒有備下多少炭火,眼下都是緊著娘娘您的殿內用,剩下的,都在王爺這兒了。」
蕭言歡蹙蹙眉,但知道這事兒也怪不得他們。「罷了,朕用不上那麼多炭火。你們幾個,現在去朕殿內搬一些炭火過來,先緊著王爺這兒用。朕又沒受傷,事情輕重分不清嗎?」
宮人連忙去了,宿郁在旁笑勸道:「娘娘不必與他們置氣,你與王爺,畢竟君臣有別,沒有先緊著做臣子的道理。」
「朕知道……」蕭言歡撇撇嘴,快步繞進了後殿。與前殿比起來,這兒總算要稍微暖和些。
文景然閉眼躺在床上,面色還是一如既往的蒼白。雖屋裡不熱,可他的額頭卻有著細密的一層汗。許是聽見了響動,他睜開眼來,見來人是蕭言歡與宿郁,不禁有些愣神。
「你……怎會在此?」
蕭言歡看他的樣子,知道他問的是宿郁,便答道:「朕有些事自己一個人想不明白,所以詔先生前來。」
「為了今日行刺的事?」文景然乾咳了兩聲,露出些許痛苦的神情。
蕭言歡一陣揪心,忙道:「你且少說話,今日之事也無需你煩心,朕是聽說你醒了,所以來看看你,不是要來讓你費神的。」
文景然眼中有些許笑意:「有宿郁先生在,微臣很放心。」
蕭言歡不知他何意,就聽宿郁道:「王爺放心,下官會竭盡所能,為娘娘分憂解難。」
「我知道。」文景然與他相視一笑,二人雖沒有再多言,但好似一切盡在不言中。
蕭言歡不知他們二人相識多久,但看他們這樣的默契,想必是很熟悉彼此了。不過確實也有些奇怪,前世的她,甚至從未聽說過「宿郁」這個名字。
「下官聽聞王爺還未用晚膳,不如下官親自去為王爺煮一碗面?」
宿郁這說法,其實有些荒唐,蕭言歡以為文景然定會拒絕,可沒想到他竟笑著點頭:「許久未嘗到你的手藝了……好。」
宿郁一副瞭然的表情,對蕭言歡行了一禮,便走出了後殿。
此時殿內便只剩下他們二人,一安靜下來,蕭言歡覺得自己鼻子里似乎還能聞到淡淡的血腥味,不禁走到了他床邊,語氣裡帶上了幾分心疼。「身上有幾處傷?太醫都用過葯了嗎?還疼得厲害嗎?」
文景然微微搖頭,看向她的眼裡滿是柔情。「看你安好,我便安好。」
蕭言歡覺得心裡發酸,硬是忍住了淚意。「為什麼捨命護我?」
「你不是我徒弟嗎?」
「因為是徒弟?」
文景然靜默了會兒,眼裡的光寂滅,卻淺淺笑著。「做師父的,該護著徒兒一生一世。」
蕭言歡不解他的用意,她總覺得他話裡有話,可卻分辨不出。但此時也不是在意這些的時候,她咬了咬唇,伸手抓住了被沿。
「別看。」文景然一眼便看穿了她的用意,「都是傷,你太容易心軟,看了又要難受。」
蕭言歡另一隻手握拳,水蔥似的指甲掐的掌心生疼,卻更堅定了想看一看的心。她一狠心,掀開了蓋在文景然身上的被子,只一瞬,她的眼淚就又下來了。
雖然太醫已經診治過,可因為傷勢過重,他並沒有換下裡衣。如今被子下蓋著的他身上,鮮血淋漓的橫亘著七八道染血的口子,每一劍,都是他用命為她擋下的。且這只是前胸,蕭言歡知道,他後背也有傷。
「哭什麼,我又沒死。」
「別胡說!」蕭言歡抬手抹掉眼淚,重新替他將被子掖好。「你是我師父,既然說好要護我一生一世,那你定然長命百歲。」
文景然又是一副哄小孩的模樣:「好,我長命百歲。」
蕭言歡總覺得他不真心,不禁有些氣餒。「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發生事情的時候,我什麼都做不了。現在見了你,也只會掉兩滴沒用的眼淚。」
文景然察覺到了她的情緒,微怔了下,方鄭重道:「你已經做得很好。先帝驟然離世,你不得不肩負起監朝的重任,就已經知道要用昭王來制約我,平衡權臣之間的利益。這次被赫連氏下毒,又遭遇山林伏擊,你沉著應對,知人善用,也做得很好。」他頓了頓,柔聲喚她:「阿歡,你會是大宣王朝歷史上的一代賢后。」
賢后……蕭言歡不禁想起前世。那時候她愛慕文景然,他們二人之間的謠言在群臣間傳遍時,她知道,天下文人志士都喊她「妖后」,恨不能手刃她於刀下。那時候她從不在意這些稱謂,但今天,她聽見文景然說出「賢后」這兩個字時,卻忽然動容了。
若她今生真是一代賢后,又有誰知,她是付出了多少代價才換來了這次的重生。
長嘆口氣,蕭言歡親自搬了張椅子,挨著床邊坐下。「不管是不是賢后,今夜,我要先當一個好徒弟,侍奉師父。」
「胡鬧。」文景然嗔道,「這兒是行宮,人多眼雜的,不比在宮裡都是心腹。你我之間,不可有謠言。」
他這麼一說,蕭言歡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前些日子繼位大典之後,她曾因為任性而留宿過梧瑕殿,本以為這件事總要傳的沸沸揚揚,可誰知事後竟真的銷聲匿跡,無一人提起。她斜睨了文景然一眼,撇嘴道:「心腹……你說實話,如今我鳳翊宮裡,是不是也都是你的心腹?我總覺得他們對你這個攝政王,比對我還聽話。」
「有嗎?」
「沒有嗎!」蕭言歡沒好氣道:「別說鳳翊宮了,我還記得那日在梧瑕殿,我說的話他們壓根兒就不聽。師父真是好一個攝政王,我看這後宮,也快要姓文了。」
文景然無奈地嘆口氣,卻艱難地從被子里伸出一隻手來,拽了拽她的袖子。「以後我的心腹,也都是你的。」
作者有話說:
今日單更,明天雙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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