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奏響
14.71
精美華麗的琴身約2.7米長，象牙製成的黑白琴鍵，木質的音棰……
「哇塞，施坦威C277！這夠我打工半輩子了！」
寧寧欣喜若狂的撫摸著那一串金色的字母———Steinway&Sons C277，音樂會三角琴。
一旁的祝禾微垂了眼瞼，刻意壓制住從心內心深處中奔涌而出的異樣感。
祝禾五歲前，它是專屬於媽媽的鋼琴；祝禾五歲后，它是專屬於祝禾的鋼琴；現在，那台無人再彈的鋼琴早已覆滿了灰塵。
「祝禾姐姐，你聽聽我練了好幾天的《月光奏鳴曲》第一樂章！」
回過神來的祝禾點頭笑著鼓勵道：「好。」
寧寧調整好琴凳，流暢的樂符從她十指尖流淌。
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三個樂章想彈好是有相當難度的，尤其是第一樂章，在普通的立式鋼琴上無法演奏出應有的效果。
2/2拍，意味著樂章類似於平行板甚至小行板，可寧寧把它彈得很快；右手也沒彈出應有的兩種不同音色，中間聲部也沒達到該有的弱和均勻。
最主要的問題是寧寧根本沒有理解這首曲子的背後意義，它並不是《夢中的婚禮》那樣的抒情情調鋼琴曲，而是一首陰暗壓抑的鳴奏曲。
她犯的錯和六歲學這首曲子的自己一模一樣；不過在後面幾年中這首曲目幾乎成為自己的入夢曲，化成無法抹去的記憶，祝禾閉著眼睛都能無比精準的彈出每一個音符。
一曲完畢，寧寧滿是期待的看著祝禾。
她於心不忍，到底還是開口誇了一句：「不錯。」
「口是心非…明明你的表情很勉強…」
寧寧委屈的垂下腦袋，祝禾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嘆口氣：「這首曲子本就難彈，現在你能在這個年紀彈成這個樣子已經很不錯了，不要喪氣…」
「那我可以看看姐姐怎麼彈的嗎？」寧寧揚起小臉。
祝禾一愣，下意識的開口拒絕：「我彈得不好，算了吧…」
一年沒有正式摸過鋼琴，自己的手指不知道僵硬到什麼程度，更不知道肌肉記憶衰退到了哪個地步……
更何況，在心理上她永遠也邁不過那道坎兒。
「不要嘛！姐姐彈嘛彈嘛～」
拗不過寧寧這顆糖衣炮彈，祝禾敗下陣來無奈苦笑：「好好好，我盡量試試，但能彈成什麼樣子我就不知道了。」
一邊應著她，一邊又不斷在心底安慰自己—這不是比賽，不會有事的。
「哇塞，姐姐你不要謙虛嘛！我膝蓋給你都還來不及呢～」
寧寧眉開眼笑的讓出位置。
祝禾深深的吸了口氣，汗濕的手心蹭了蹭衣服，隨後整理好衣裙端坐在鋼琴面前，冰冷的指尖剛觸上光滑的琴鍵，在那一剎那，久違的熟悉感開始融入骨血、蔓延全身。
指尖下的琴聲如皎月、如潺潺流水。靜謐的琴聲中交織著幾種不同的感情，有希望，有絕望，有疑惑，有悲傷……
憂鬱而沉靜的的琴聲迴響在整個商業樓，吸引許多來來往往的人停駐圍觀。
祝禾逐漸沉浸在屬於自己的世界中。
絕大多數奏鳴曲的第一樂章都是奏鳴曲式的快板樂章，而唯獨貝多芬特立獨行的採用慢板來寫第一樂章，曲子大部分都非常平靜，只有在中間的樂段呈現出躁動不安的情緒。
這很像是在清冷的月光灑在幽靜的湖泊上，一片靜謐中有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哀愁在蓄積涌動，沒人知道會在什麼時候爆發…
曲子逐漸進入尾聲，而後又平靜地結束。
祝禾順利完成最後一個音，雷鳴般的掌聲便爆發在整個大廳，她起身微微鞠了一躬，小小的為自己正常的狀態慶幸了一把。
這次在彈鋼琴的整個過程中，自己的注意力出奇的集中，也沒有勾起一些足以令她情緒失控的回憶。
難道是因為場所的原因？
她正思索著，人群中突然響起一道激動童聲：「哇塞！是上次那個姐姐！」
這聲音，奶乎乎的，莫名的耳熟。
祝禾循聲望去，只見人群中那道雋秀挺拔的身影一閃而過，似有意避開她的視線。
在印象里，A市應該沒有她之前的同學啊……
覺得莫名其妙的祝禾也沒再細想，起身牽著寧寧穿過人群，走出大廳。
「祝禾姐姐，你好厲害呀！有這樣的水平你完全可以參加這次在A市舉辦的華宜堡國際青少年鋼琴比賽哇！」
祝禾思緒猛的被「鋼琴比賽」這四個字眼拉回，就像是被人在三伏天里被人潑了盆冷水，之前的慶幸瞬間化作齏粉。
不能聽，不能想。
祝禾慘白著一張臉不斷的催眠自己。
寧寧抱著她的手臂，小嘴巴嘰里咕嚕的說個不停，根本沒有發現身旁那人過於蒼白的面色。
玻璃門一開，滾滾而來的熱浪讓祝禾稍稍平復大半，回過神來，她才發現自己已經一身冷汗。
祝禾拿出紙巾擦乾額頭上的汗水，勉強笑了笑：「寧寧怎麼不去？」
話題轉得很有效，寧寧一臉驚恐的連忙擺手：「就我這水平，准能讓評委笑掉大牙，再說了……」
炎炎烈日下，車水馬龍的大街上，祝禾只覺得自己又被分裂成兩半，一半有說有笑的應和著寧寧，另一半的自己卻如同被抽幹了生氣，死氣沉沉。
這種狀態持續了很久，差不多有一年了。
人前自己會笑會說話過著再正常不過的高中生生活，可最真實的那個她早已被困於漆黑的水底，自己出不去別人也進不來。
至於為什麼………
祝禾不想甚至不允許自己去深思導致這種狀態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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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的生活無非是圍繞學習這個軸心而轉動，教室-食堂-教室三點一線，但枯燥無味中不乏有些七彩斑斕的小確幸。
比如自己臉上的紅疹徹底的好了，或者學校食堂恰好有你喜歡吃的菜，又或者廣播里恰好播著一首你偶像唱的歌…
吃完晚飯在小花園內喝著益生菌酸奶的祝禾遠遠的就聽到斷斷續續的琴聲從教學樓內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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