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年輕紳士（為珀茗大大加更）
9.24
姜彥西隨易奕走琴樓後門，來到易奕的教師琴房。
說是說來上課，她卻沒有要把琴提進來的意思，只往琴凳上一坐，「開始你的表演。」
「你給我鋼伴？」易奕笑問，「c小調第五組的加沃特，1和2。」
姜彥西翻了個白眼：「易老師，這組是無伴奏。」
「無伴奏也可以彈伴奏嘛。」易奕假裝委屈了一下，但立即又正經下來，抱好琴，深吸一口氣，抬弓、落弓。
短促跳蕩的快板聽起來活潑生動，有力的雙音如同舞步堅定而漂亮；小調的調式感卻又帶著一股淡淡的憂愁，不知是加沃特舞曲從民間傳入前就已經蘊含著百姓在苦愁中尋樂，還是流傳進入宮廷后才蒙上了些許深宮的暗淡霧紗；結構處理上緊湊規矩，卻又帶著些輕幽默明快的色彩。
「你這拉的哪是巴赫，」姜彥西聽完咂舌，「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拉的奧芬巴赫，舞曲版《傑奎琳之淚》。」
易奕表情一垮，「你是說我拉的太傷了？」
「雖然也不是不行，畢竟巴赫曲是真的萬能，什麼都可以往裡帶往裡填。」姜彥西解釋道，「但既然加沃特作為宮廷舞曲，夾雜太自由的個人情感我覺得有些不妥。你要是拉第一組第一首的話，這感情就還挺合理的。」
易奕接受得很快，「嗯好，那下次失戀我還是拉《傑奎琳之淚》吧，或者埃爾加e小調。」
姜彥西汗顏，果然又失戀了他才會對巴赫有「進一步的理解」，「可別，不知道的聽了以為你不是失戀，是喪妻。」
「那也得先讓我有妻啊。」易奕理直氣壯，轉移話題，「你最近手還行？拉什麼呢？」
姜彥西：「肖二，跟我舍友和鄴廷三重奏。」
「肖斯塔科維奇？你什麼時候肯碰他了……」
「緊跟潮流……」
「來來來你拉我聽聽……」
「才不要，你琴的弦距高，我摁得難受……」
一聊就是一兩個小時，說是說姜彥西來上課，但來了到底是誰給誰上課還不好說。
忙碌的琴樓里，無人注意到易奕老師的教師琴房裡，正發生著這樣怪異的情況。
隔天，姜彥西來到101排練教室，三角琴前已經有人坐在那了。
男生穿著日常化的襯衫和西裝褲，不刻意作態也顯得筆挺有型；斜眉的劉海增加了幾分斯文氣，白皙的臉、金框的眼鏡，一看就是個貴族般的俊美年輕紳士——
如果他現在沒有垂著頭，小雞啄米地打盹兒的話。
「起床了。」姜彥西伸出手指彈他額頭，「我舍友上個洗手間就來了，她可是年級八卦第一人喔，你確定要讓她看到鄴爺這麼呆萌的一面嗎？」
男生腦袋一抖瞬間清醒，扶下眼鏡，輕咳兩聲端坐起來。
「你手可以？」紳士模樣的人說話聽起來卻似乎不那麼紳士好聽，「你要再把手弄出毛病，有的你受。本來就晚三年讀書，再因受傷留級，等你大學畢業得七老八十了。」
姜彥西笑呵呵的，「一點脫臼而已，又不是多傷筋動骨。實在不行大不了我改聲專嘛。」
男生盯著她半晌，從牙縫裡擠出字句，「可惡。」
「哈啰彥彥？哈啰熱心的同學？」張霓敲門探頭，見到熟悉的舍友后跑進來想給她個擁抱，但在看到三角琴前的男生時驟然停住。
「梁梁梁…梁鄴廷？！」她發出尖叫，「彥彥你是怎麼找到他來的啊？……不是，梁大佬是鋼專吧？你不是幫我再找個大提琴嗎？？」
姜彥西點頭：「對啊，他來彈鋼琴，大提是我。」
張霓：「？」
「你不是輔修？」她瞪大了眼。
「嗯，」姜彥西思考了一下，「看情況吧，也不是沒可能主修。」
張霓一臉質疑：「一般很少人輔修轉主修的，除非你聲樂和另一器樂都不好……可是你鋼琴很好啊，你幹嘛要輔轉主？」
「哎呀，先合再說嘛。」姜彥西順了順她的髮絲，笑眯眯的，「反正你也找不到別的大提主修了，對吧？」
也是，死馬當活馬醫吧。張霓一臉生無可戀，慢騰騰打開琴盒拿琴。
之前余昕昕好像說過彥彥的琴很好的樣子，那或許彥彥拉得也確實還可以，才好意思帶這把琴來吧。
小提、大提、鋼琴各就各位。由梁鄴廷先在鋼琴上摁了個標準la，隨後小大提同拉la音對音準頻率。
三人對視一眼。梁鄴廷吸一口氣，抬手落下華爾茲的節奏。
鋼琴較為活潑地鋪墊兩個小節，隨即大提琴順弓拉開一道紳士般的優雅步伐，好似一位王子輕握住女孩的手，帶領她走起舞來。
第一遍沉穩圓滑地走過後，小提琴逆弓弱進，開始反覆第一段。
好似輕盈的公主一手提起裙擺，踩著水晶鞋，拉著王子展開她優美的步姿。段落的最後，王子摟著公主的腰肢，她一旋一抬腿一屈膝，把手舒展一打，第二次反覆完美結束。
大提再次領起了第二段開舞，熱情而不失禮地連進數步，又高雅地小步連退，讓拉著的公主向自己靠來；而後王子再度上前、微退，與小提雙聲四步，重奏共進同退……
一曲終畢，王子與公主的一支舞也完美落幕。
餘音已了的張霓還擺著架勢，呆愣在那。曲子進行的時候她還靈巧得不得了，曲子停了，她人也就整個滯住了。
「你，你，」她獃獃地望著既熟悉又陌生的舍友，「你拉成這樣——你管這當輔修？！」
這不論鋼專還是提專，聽了都想打死她吧！！
「我的老天爺，」她擱下琴，扶著姜彥西的雙肩又想使勁兒晃。
「跟你的大提一比，你鋼琴簡直就彈的跟一坨——呃，不是，你大提拉得也太好了吧？是不是我戴了有色眼鏡，我怎麼覺得你比易奕拉得更好？」
易奕是楚大今年高薪破格聘來的大提琴老師，歐美某音樂學院大提琴博士來的獨奏家，是全球公認偉大的大提琴家盛世平的關門第二弟子。
前些年一直有專門的交響樂團跟著他環球演出，在外面吃香得很。今年不知道什麼原因突然回國了。
更奇怪的是，隔壁京城音樂學院以副教授之職聘他他都不去，偏偏要來楚京大學這麼個綜合性大學的音樂學院，當區區一個外聘老師。
章節評論(27)
點擊加載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