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她好，他就好
20.17
陳耀靈靜靜地坐在台下看著，聽著。
感覺前段時間好像經常這樣坐在台下聽人拉琴，但總感覺味道不太對——因為人不對。
而今天，終於味對了，人也對了。
很久沒這樣了。
他記得，上一次這樣坐在台下聽她拉琴，是在三年前，高考完的畢業晚會上。
那時大家沒有安排節目，都是誰有誰上。
而作為文化成績與文藝技能兼備的她，自然就被推上了台，拉起了琴。
他記得，那天她拉了一個《森林讚美詩》。
同學都稱讚說，拉得那叫靜謐和美，使人心神安寧。
他不懂音樂，盲聽。卻覺得她拉的不是『讚美森林』，而是『嚮往天堂』。
拉得那叫安詳安息，不在人間。
畢業晚會不是他第一次聽她拉琴有這種感覺。
自從三年前——高三上學期期末，失蹤那麼久的她回來后，拉琴就都是這種味道。
音樂課畢業考，有同學跟她組隊。吉他、小提、大提，三重奏《愛麗莎公園的玫瑰與眼淚》。
其中她拉的部分，給他的感覺不是玫瑰與眼淚，而是玫瑰在流淚。
而她就是那朵落淚的，快要凋零的玫瑰。
還有一次是在高考前一星期，學校給高三放一星期考前假，大家都收拾東西回家的那晚。
他沒回家，班級門又鎖了。就到處瞎逛，直到聽見一陣大提琴聲，尋聲找來。
是她一個人在音樂教室里拉琴。沒開燈，黑摸摸的獨自呆在裡面。晚上九點十點了，學校里也沒別的什麼人了，也不知道她怎麼不怕。
如果說在音樂課上拉的那個有點欲蓋彌彰的意思，那這晚的這首《e小調大提琴協奏曲》，就是毫無遮掩、轟轟烈烈的哀嚎悲歌。
於是他蹲在教室外半小時，聽完了全曲。
聽完起不來了，不知是蹲太久腿腳麻的，還是心太沉重。
後來查了資料得知這曲子確實悲，本來就是作者埃爾加沒了老婆后寫的。
怪不得他聽著，覺得這像是她給自己火葬時拉的激魂曲。
這首拉完還沒全完，裡頭靜了好一會兒，又傳出另一首曲子。
後來他才知道，這是著名悲曲《g小調恰空》。怪不得他聽起來就覺得，雖然『恰空』二字只是翻譯，卻果然有種『恰如一夢，萬事皆空』的感覺。
在她的處理下，就像是一場震天撼地的噩夢終於醒來，『噩』沒了，但喜怒哀懼也消散一空。
人失去了喜怒哀懼意味著什麼？
變成了行屍走肉。
所以，她的《恰空》拉的是自己，變成了行屍走肉？
結合這幾首曲子的種種，陳耀靈心裡冒出一個猜測——
她不想活了。
『不想活』跟『想死』還是有一定差別的。如果她只停留在『不想活』階段，那還不至於特別嚴重。
可畢業晚會上她的一曲《讚美森林》…不，『嚮往天堂』，讓他徹底坐不住——
她已經想死了。
這其實是她回來之後，他聽到她拉過最平和的一首曲子。卻也正是這首曲子的情感最使他害怕：他敏銳地感覺到，她真的想離開人間了。
結果沒過幾天，她果然就……
……
……
陳耀靈收起飄得太遠的思緒。
他們的《一步之遙》即興表演剛好結束，她鞠了一躬，把琴還給樂手，與兩個搭檔下場。
「媽的！我今天太爽了啊彥彥。」張霓現在是渾身舒暢，抻了抻脖子反應過來一件事：
「完了完了！哎帥哥美女們，有沒有誰剛才錄了視頻的啊？能不能傳我一份啊？剛剛真的完全即興發揮啊救命……下次排練我就不記得了！誰有？可以有償OK？！」
隔壁桌有體科男大笑：「視頻有啊！但要加微信才發的過去噢！」
張霓一下子哪管他們是不是體院，加她幹嘛，有視頻記錄最重要。
「來來來加加加。」她連忙拿著手機擠過去，「來我掃你……呃，陳害——陳耀靈學長？」
她終於注意到，這一群熱鬧男裡面混著個安靜到離譜的帥哥。
是帥哥大大的沒關係，可既然是陳耀靈，那就大大的有關係了。
尤其是看到他眼睛簡直粘在姜彥西身上隨之而動的時候。
張霓叉腰：「陳學長！不是我說啊，你不會看到我家彥彥會拉大提琴，就準備轉移來禍害她了吧？搞清楚，她說不定會是你兄弟的女朋友，可不能給你當白月光替身！」
陳耀靈回神，淡漠地掃了她一眼，竟然回答了：「不。」
不啥？不禍害彥彥嗎？張霓有點不敢置信，這是親口承諾？總覺得他不是這個意思。
或許是指『她不可能給他當白月光替身』？姜彥西注意到這邊，聽到陳耀靈的回答，思考一刻笑了。
「來，耀靈同學。」她端來自己的雞尾酒，笑得明艷四照，「我敬你一杯。」
陳耀靈聞言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她……
喊他名字了。
他有些恍惚地喝了一杯，身邊的同學們都沸騰了。
「唉喲我去！耀哥今天居然肯跟美女喝酒了！」
「破紀錄了啊哈哈哈！」
「耀哥你不會是真看上人家了吧？不會要跟濟哥搶吧哈哈哈？」
「這哪叫搶，叫公平競爭……」
有人來到姜彥西面前，「有一說一，妹子你雖然長得跟之前那個余大小姐真有點像，但我覺得你比她好看又厲害多了，不會是本體吧哈哈哈！」
有人趕緊制止他：「噓！！在耀哥面前提本體，你不要命了……」
「對了對了！話說妹子，咱能跟你玩搖骰子嗎！」有人想起欣賞歌舞前的事。
姜彥西笑得和善：「剛才我們男伴不是說了嗎？玩倒他，再來找我。」
體科男們一聲豪爽招呼：「走！那老弟可別怪我們不客氣咯！」
看著被團團圍住的梁鄴廷，姜彥西站在外頭掩嘴偷笑。
張霓則拿著個手機，伸著脖子瞪著眼看自己視頻里的表現，艱難地聽視頻里的聲音，使勁回顧自己剛剛怎麼發揮的。
姜彥西又點了一杯瑪格麗特，笑著走到陳耀靈身邊，坐下。
「耀靈同學，」她的笑容花了他的眼，「你還好嗎？」
陳耀靈似乎已經喝了不少，不知道什麼時候喝的。
他怔怔凝望著近在眼前的她。酒吧昏暗的霓虹燈下，她的笑臉依然溫暖而明亮。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他忽然——
伸出臂膀，將她扣進懷裡。
他閉上眼，真切感受到她仍真實存在。
他說：「很好。」
也不知說的是自己，還是她。亦或許都是。
她好，他就好。
他心裡莫名這樣想到。
作者有話說:
猝不及防，一口糖糖（｡ò∀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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