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小年紀不簡單
1.81
兩個人的話說得皆滴水不漏，旁人不知道的，還以為阿遙便是從小就在陸府長大的，竟是連半點生分都瞧不出。
不過阿遙確實有些累了，顛簸了將近一個月，雖沒有出什麼岔子，可她第一次離開懷陽遠行，路上從頭到尾幾乎就沒有睡過一個安生覺。
眼下聽陸文恆都發了話，她自然不會再堅持那些虛禮，也沒心思去陪這一家子人演戲做場面，便是寒暄了兩句后就帶著自己的人進了淺草閣，將那一派「溫情模樣」統統關在了屋門外。
「小姐，洗把臉先睡一會兒吧。」一進屋子，攬月就從後頭走上了前，服侍阿遙脫了斗篷繡鞋，徑直上了暖炕。
阿遙聞言輕輕搖了搖頭，對著屋子裡站定的秦媽媽、攬月和竹韻道，「既住進了陸家，之後便要改口稱我六娘子了，或喊姑娘也成。」
雖不習慣，但這稱呼是一定要改的。
連阿遙自己都在心裡默默將「六娘子」這三個字狠狠地默念了十來遍方才繞過彎來，如此，也算是當得起外祖父母所言的嫡女姿態了吧。
不論如何，外祖母說的沒錯，宣城這兒畢竟是她正正經經的家，就算她有千百個不願意，她卻是永遠姓陸的。
踏入陸府，她已不能再用外祖父給自己取的乳名自稱了，她是阿遙也是陸青遙，是陸家的六娘子。
而秦媽媽三人聞言，不作響聲，只異口同聲稱了「是」。
阿遙，不，六娘子見了點點頭，心中一片悵然，嘆了口氣靠著身後的絲綉軟枕鬆了筋骨對秦媽媽道，「媽媽也先休息休息喝口熱茶，待一會兒暖和了就勞煩媽媽去同陳伯清點清點箱籠，該整理的也整理一下，既然要在這兒過年，便就要有個過年的樣子。」
……
說起來，六娘子年紀雖小，可素來主意正、行為端，趙家上上下下的媽媽、丫鬟們就沒有一個把她當成孩子一般看待的。
眼下秦媽媽雖面帶倦容，但對六娘子的吩咐卻聽的十分認真仔細，並無半點敷衍之態。
「小姐……六姑娘說的是。」一時改口不順，秦媽媽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來的時候老太爺也吩咐過，到了陸家，除了陳伯留下，其餘的隨行武衛休息三日便要動身回懷陽的，六娘子您看……」
秦媽媽意是在問這幾日要如何安頓這些一路盡忠護主的寒士們。
「晚上的時候我問一下……父親。」
「父親」這兩個字對六娘子來說是陌生而冰冷的，以至於她每每說到都覺得彷彿在提一個從未存在過的人一般，「這兒有些銀子媽媽先跑一趟分給武衛們，算是給他們的貼己銀子。」
六娘子一邊說一邊從隨身帶著的包裹里取出一個滾金邊的楠木盒子，然後從盒子里拿出了五個紅錦荷包。
秦媽媽笑顏頷首，這才知道自家姑娘在懷陽雖看著是幾千個幾萬個不願意，但到底還是有備而來的。
這，才是大家閨秀的做派！
話說陸老爺正值壯年，眼下也算是京城新貴，臨近年關，他應酬不斷，所以六娘子前腳進了淺草閣，陸老爺轉身就去了前院。
林氏隨後也帶著陸青松、陸青遠和陸青致在垂花門前分了道。
陸家大少爺和二少爺去年就從內院分了出來各自單獨在前院住開了，眼下只有年紀還小的七少爺陸青松跟著林氏住在內院。
「母親，來的六姐姐看著冷冰冰的，不好玩兒。」陸青松是五姨娘所生，五姨娘是林氏的陪嫁丫鬟，兩人情分自然不淺，陸青松雖沒有明著養在林氏的屋裡，但吃穿住用卻也和嫡出的少爺並無兩樣。
「她是你六姐姐。」林氏牽著陸青松的手，步子邁的很緩，後頭跟著的老媽媽和丫鬟們自然也就放慢了腳步。
「我有好多個姐姐了，不要這個六姐姐。」陸青松「哼」了一聲轉過了頭，可拉著林氏的小手卻緊了一寸。
林氏笑著垂下頭看了一眼陸青松，轉身帶他進了正堂——月然居。
暗玄閃金的地磚襯出了林氏那張精緻卻不帶表情的臉，她一進屋，就看到七娘子盤腿坐在床邊的炕頭上和小丫鬟玩翻紅繩。
見了林氏，七娘子連忙丟了指尖的紅繩跳下了炕。
林氏抬了眼皮看了七娘子一記，皺了皺眉卻不搭理她，只轉頭命丫鬟帶著陸青松去裡屋玩兒。
七娘子臉蛋圓圓的，長的不若林氏那般秀氣，倒是更像陸老爺，一雙杏眸眼梢微垂，長得一團和氣。
「母親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見林氏不睬自己，七娘子撇了撇嘴只能主動開口。
林氏淺淺的笑容隱沒在了七娘子穿著的那件綉金緙絲桃紅小襖上，「年還沒過，就穿了新衣裳？」
七娘子一愣，有些局促地結巴道，「她……她今兒個回來，女兒想著……想著……」
林氏嘆氣道，「她今兒個穿著一身淺黃小襖，下面是一條蜜合色蝶戲花蜀錦八幅羅裙。」言下之意，六娘子穿得素雅卻又不失身份。
「母親。」七娘子的小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女兒……」
「你若真有心想辦成事兒，就一定要聽母親的。這段日子她來，剛好讓你父親瞧瞧，到底是誰更適合嫁過去。」林氏一邊說一邊沖一旁楊媽媽點頭道，「去給七娘子拿身素點的衣裳來我屋裡換了。」
楊媽媽應聲退了下去，不一會兒，卻是同五姨娘一道折了回來。
「夫人。」五姨娘瞧著比林氏還要年輕些，鵝蛋粉臉，黛眉鳳眼，一條水綠色如意雲煙裙襯得她腰身如柳，盈盈不握。
「帶七娘子去換了衣裳。」林氏先將紅著臉的七娘子推倒了楊媽媽跟前，然後再用指尖抵著額頭道，「你且坐，我去吃兩顆清風丹。」
「夫人您怎麼了，早上還好好的，怎的這會兒頭就疼上了？」五姨娘一聽哪裡還有心思坐，便是急急站起來搶在林氏前頭打開了小矮柜上的抽屜，拿出了藥瓶子。
林氏見她動作快，也不出聲，只青著臉坐了下來，看著五姨娘忙碌了一番，將小藥丸和溫水遞到自己跟前。
「都不是省心的。」林氏就水咽了葯，只覺得胸悶氣短，難受的指著一旁糊了厚油紙的窗子道，「去開了窗，這還沒進臘月呢，銀絲火炭燒的這麼足可不要把人給悶死了！」
五姨娘連忙去開了窗，又讓小丫鬟進來壓了炭火，方才拿著帕子一邊給林氏壓著額際的薄汗一邊輕語道，「夫人彆氣，您一氣就頭疼，回頭老爺又該心疼了。」
「心疼？」林氏一改之前溫婉似水的神態，冷笑一聲，「他心疼不心疼我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逢場作戲罷了你也信？」
「可是那六……姑娘進門讓夫人受氣了？」五姨娘就是為了打聽六娘子的事兒來的，當下剛好接著林氏的話。
林氏聞言，抿著嘴隱著不屑，「按說她也只比七娘子大了幾個月，偏偏一派大家閨秀的模樣，說話做事大大方方，到底是趙家老太太從小帶在身邊養大的，這個六娘子，小小年紀不簡單。」
五姨娘一聽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媚眼露笑道，「按著夫人這樣說，倒確實比我們七姑娘更適合嫁過去呢。」
「呵，是啊。」林氏咬牙一笑，「她要是個破落戶上不了檯面，我才要擔心不是？」
「可不正是這個道理。」五姨娘心底暗暗竊喜了起來。
於自己於兒子，她自然希望林氏事事順心，只有林氏順心了，她這個做姨娘的才能天天安心度日啊。
作者有話說:
看到有親有疑問，關於「小姐」的稱呼還有六娘子的排序問題。
我要解釋一下，按照宋制來說，古代高門大戶裡面的姑娘都是很少被人喊閨名的，一般都是以姑娘稱呼的，自稱或者家稱也很少會稱呼「小姐」。
古代家族是個很龐大的概念，一脈相承下來會有好幾支好幾房好幾室，宗族旁系都算上，才有哥兒（少爺）和姑娘按照出生大小的排列。
就以阿遙為例，她在家族中排行第六，就說明她上面還有五個姐姐，但是這五個姐姐不代表都是陸老爺的女兒，陸老爺本身還有兄弟，陸老爺的兄弟所出的姑娘也是在這個行列排序裡面的。以此類推，從初娘子開始到七娘子結束，這七姐妹一定是堂姐妹，但不一定是一個父親所出。哥兒（少爺）也是如此。
當然，更加嚴謹的貴門裡面，一般一定會讓嫡妻產嫡子或者嫡女的，但是也有嫡妻生不出，讓姨娘什麼搶了先的，也是不在少數的，畢竟生孩子這種事也不是人為可以左右的。
我這篇古言稱呼效仿的是唐宋制度，會比一般的文章在細節上要更加吹毛求疵一些，但總體還是架空的，大家看個開心就好。
如果大家再有什麼不太理解的地方，一定給我留言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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