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爭取同意
5.47
懷姝怔然抬頭，望見顧雲初從國公府的大門走出，原本英俊炯然的面容，被磨得有些灰敗憔悴，額前幾綹碎發垂下，更添幾分凌亂頹敗，一副落難公子模樣。
最讓人觸目驚心的是，顧雲初身上鞭痕夾雜著血痕，將身上原本月白天青色的袍子浸染交錯，看不出本來的顏色。
儘管腳步有幾分虛浮，顧雲初也無視周遭的目光，一步一步走下台階，給人一種殺意騰騰的壓迫感，大家都屏氣斂聲，不敢妄動。
走到懷姝面前的時候，顧雲初才散去那一身肅殺，斂下眼瞼，彎腰將跌坐在地的懷姝扶了起來。
剛才還對懷姝惡言逼迫的侍從，訥訥地退了幾步，小心翼翼向顧國公投去詢問的眼神。
「顧雲初，你怎麼敢擅自走出祠堂？」
顧國公沉痛地看著這個讓自己無比驕傲的兒子，不能接受這樣秉正優異的兒子，為了一個女子，到了這般不肖地步。
顧雲初伸出手臂，將懷姝半摟在自己懷中，呈一個保護的姿態，眸光剔透冷冷地望向父親，聲音平穩而堅定：「大丈夫若是連自己的妻兒都護不住，才是真正地愧對列祖列宗。」
顧國公氣悶，難以置信地看著顧雲初，好半響才連連咳了幾聲：「好，很好，若是你非要娶她進門，就別怪我以後不認你這個兒子！」
顧夫人連忙攙扶著顧國公，也顧不上平日里矜貴的儀態，聲音帶上哭腔：「初兒，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懷姝倚在顧雲初的臂彎里，能清楚地嗅到他身上瀰漫著的血腥味，懷姝偏頭看去，顧雲初面如寒霜，俊逸挺拔的側顏從容無懼，唯有懷姝能感受到，顧雲初身子崩得僵直，摟著她的手臂還在微微顫抖。
她怎麼也沒想到，今日最後會鬧到顧國公一家在自家府邸門口，如市井小民一般撕扯。懷姝實在不忍，縴手勾住顧雲初的衣袖，輕輕扯了一下。
感受到身邊人的動作，顧雲初僵直的身子稍微放鬆，語氣也軟了下來，可說出來的話依舊是石破天驚：「若是父親母親不同意這門婚事，明日我就進宮向官家請旨賜婚吧。」
說完，顧雲初也不理會顧國公夫婦是什麼反應，徑自帶著懷姝，在眾目睽睽之下離去。
馬車在青石路上轆轆前行，懷姝與顧雲初各坐一方，無人打破車廂內的沉默。
顧雲初倚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方才與顧國公夫婦對峙的凌厲早已褪去，十分疲態，長長的睫毛覆在眼瞼上，溫順安靜，鼻樑筆挺，薄唇微抿，雖然落魄如斯，但依然是俊逸無雙。
空氣中瀰漫著淡淡血腥味，若是在以前，懷姝定然會幸災樂禍，可此時此刻，懷姝心中卻有說不出的難受。
顧雲初這般驕傲的一個人，被一個莫名其妙的系統，逼到如此憋屈的境地，把自己最看不慣的人娶回家當妻子，還要十分違心地當眾忤逆自己最敬重的父母，相比於身體上的折磨，大概他精神上才面臨著比較崩潰的境遇吧。
「是那個系統又為難你了嗎？」懷姝溫聲細語，如春風拂面，紓解了顧雲初心中的點點疲憊。
「抱歉，我們的婚事得隆重操辦，連累你名節受損了。」顧雲初繼續合著眼，啞著聲音回了懷姝一句。
「無妨，你現在受的苦也不少。」懷姝十分理解，既然要配合系統，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過了許久，顧雲初似是恢復了一些精神氣，慢慢撐開雙眼，眼中漸漸清明。
「你今天行事也太莽撞了，懷姝小姐，好歹你也是閨中女子，竟然在國公府大門前，公然說自己已有身孕？」
顧雲初不咸不淡地開口，饒是這樣，懷姝與他作對多年，他平淡語氣中的怨懟，懷姝一下就聽出來了。
本來還對顧雲初的觀感有所改變，聽他這麼一說，懷姝心中對顧雲初的那一點改觀，瞬間又回到原點。
「若我今日不去國公府，逼他們放你回來，難道還要等著你被活活打死，或者生生餓死嗎？」懷姝板著小臉，也毫不客氣。
「我會愚蠢到任人打死餓死？」顧雲初從喉頭髮出一聲冷笑。
「你……」
懷姝氣得說不出話，顧雲初永遠都是這樣自以為是，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要不是兩人現在已經綁在一條船上，懷姝才不會這般忍耐。
懷姝索性不再理她，側過身去背對著顧雲初，也將身子倚靠在車壁上，做出一副正在休息不要來煩她的模樣。
顧雲初斜眼睨過去，見懷姝因為生氣，兩側雙肩一上一下起伏著，又想起方才懷姝氣結，又是氣呼呼又是拿他沒辦法的樣子，嘴角不覺微微勾起。
有點痛快。
*
懷姝再回到丞相府時，儘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還是被府中的蕭條破敗嚇了一跳。
府中的下人已經被遣散得所剩無幾，府中清冷寂靜，只有春日的草木趁著無人打理，肆意生長。院中孟氏的琴聲戚戚哀哀，配上滿院凄涼，只聽得人心中發憷。
父親雖然被下獄，但實際情況其實並沒有那麼糟糕，也是孟氏的消極應對，才讓那麼多人對丞相府虎視眈眈，才讓懷姝陷入無人庇護才不得不與顧雲初做這樣的合作。
想到這，懷姝微微嘆了口氣。
「小姐，您怎麼回來了？」孟氏身邊的繆姑姑出來倒水，恰好見到立在院中的懷姝。
「我來找母親說點事，母親這段時間可安好？」懷姝收斂好情緒，看向孟氏緊閉著的房門。
「您自己去看看吧。」繆姑姑攤開手，準備引懷姝去見孟氏。
房中的琴聲戛然而止，懷姝與繆姑姑對望一眼，門已經被推開，孟氏從房中跨了出來。
孟氏的衣裳鬢髮都還是整潔乾淨的樣子，只是那張臉，看起來又老了好幾歲。
「姝兒，你是不是想通了？我現在就去跟恆親王說，你願意做他的妾室，今晚就讓他派人來接你。」孟氏嘴中喃喃，邁步向懷姝走來，她看向懷姝的眼神，近乎癲狂，如同沙漠久困之人忽然看見綠洲。
懷姝嚇得往後退了幾步，急急喊住孟氏：「母親，我馬上就要嫁人了。」
「嫁人？你自己去跟恆親王說好了？」孟氏停了下來，一雙眼睛牢牢釘在懷姝身上，探究地看著懷姝。
她母親還真是不把她推入火坑不罷休啊，懷姝心中自嘲。
「不是，我要嫁的是國公府的顧小公爺。」
懷姝一走進丞相府，一想起恆親王，心中就直犯噁心，當她說出「顧小公爺」四個字時，竟然破天荒地覺得非常順口。
孟氏頓在原地，想了好一會兒，才想明白懷姝口中的「顧小公爺」是誰。懷姝暗自慶幸，雖然她與顧雲初之事，在金陵城中已傳得沸沸揚揚，但孟氏封閉自己，還未曾聽說。
「國公府只會袖手旁觀，他顧雲初一個人救不出你父親的，你不能嫁給他。姝兒，你去找恆親王，只有你去了恆親王府上，他才會出手救你父親。」
看著孟氏精神都不大正常了的樣子，卻口口聲聲還念叨著讓她去給恆親王做妾，懷姝只覺得心口在滴血。
「我今日來不是與您商量的，只是過來知會您一聲，聘禮等會就送到，母親只管收下，簽了婚書便可。」懷姝覺得自己多停留一分，就多痛心一分，說完這句，再不看孟氏臉色，轉身就走。
「快給我把她抓住關起來！別讓她再跑了！」
見懷姝要走，孟氏聲嘶力竭大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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