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嗎？
3.5
歲寧朝時年走了幾步，待時年回頭之後，又停在了有一定距離的地方。
時年看著她，等著她說話。
歲寧指了指自己臉上和胳膊同樣的位置，提醒他：「你受傷了。」
時年看不到自己臉上的傷，只是看了眼手臂上的傷，不太在意道：「不礙事。」
手臂上的傷口是剛才摔到地上蹭傷的，一點小傷，不足掛齒。
「你沒事吧？」時年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見歲寧眼眶還是紅紅的，擔心她還沉浸在剛才的驚嚇里。
歲寧搖頭，從書包里拿出錢包，拿出僅剩的兩百塊錢，遞給時年。
「回家之前，去看看醫生吧。」
時年盯著她手裡的錢，半響沒有說話。
以為他不高興，歲寧又補充道：「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受傷，這個醫藥費本該由我付。」
時年看著歲寧離他遙遠的距離，即便伸直了手都還是間隔著一米遠，站在那麼遠的地方表示對他的關心，也算是她對自己的一種突破？
「你可以陪我一起去看醫生嗎？」時年問。
歲寧沒作聲，看起來並不想答應。
「我也不想麻煩你，但剛才我的手可能受傷了，現在一提東西就痛，書包……」時年做出費力拿起書包的樣子，可憐兮兮道：「如果你還有事就不麻煩你了。」
換作是之前，歲寧是不會被說服的。她仍然會保持冷漠，醫藥費他愛要不要。
可是她現在還是心軟了。大概是因為這是第一次，有人在這樣的時候幫助她，讓她保留住了一絲絲尊嚴。
歲寧跟著時年一起去了一家診所，醫生在給時年上藥時，時年痛得大叫，臉上的肌肉也像是失去了管理，隨意而猙獰地皺在一起。那點帥氣青蔥的模樣，都在這樣的齜牙咧嘴中被拋擲腦後。
時年大概是怕痛，整個清理和上藥的過程，都能聽見他的嚎叫。
歲寧一直站在一旁觀摩整個過程，在快要結束時忽然好奇問了一句。
「你這麼怕痛怎麼剛才還敢跟他打架？」
他們也不過才剛認識的同學，做過一段時間的同桌，不知道如果知道有這樣的後果，當時他還會不會衝上去。
「我當然要跟他打，光天化日的，他就完全不顧你的意願拖拽你上車，我還以為你遇到壞人了。」
那些人販子，可不就是光天化日之下，當街搶人嗎？聽說十七八歲的花季少女就是他們的首選，所以當時他衝上去的時候腦袋都是空的。
「但你也沒有一定要幫我的理由吧？尤其是他說他是我哥之後。」
尚修然說出他是她哥哥之後，她以為時年會停手，然而他根本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那他也不能強迫你。」傷口全都上完葯，時年背著書包站起來，「再說了，我們是朋友，朋友之間互相幫助，不是應該的嗎？」
朋友？
歲寧愣了愣，交完錢之後獃獃跟在時年身後往外走，一直出神，不小心撞到了時年，反應過來之後飛快地退了好幾步，一臉提防。
時年被她這種條件反射性的動作逗得哭笑不得。「我也不是什麼洪水猛獸，你也不必嚇成這樣。作為朋友，我會很傷心的。」
「你、」歲寧有些遲疑，她不了解時年，很多時候都不能完全理解時年做某些事的出發點或是想法，哪怕他說出來，她也還是會持懷疑態度。
「你說我們是朋友，是什麼意思？」
時年站在診所門前，逆著光望向歲寧，歲寧的瞳仁因為光亮刺/激而縮了起來，為她的懷疑增加了不少防備。
「拜託，我都因為你挨揍了，還不能稱之為一句朋友嗎？」時年笑著說，看到歲寧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之後也索性作罷。「行了行了，別糾結了，如果你覺得不是，那就不是。」
「早點回家吧。」
歲寧剛往外走兩步，時年就回過頭來問她：「要不要我送你？」
歲寧急忙搖頭，「不用了。」
時年點頭，轉身走遠，他們的方向是一樣的，所以歲寧一直走在時年身後，但歲寧根本不想回家，所以走得特別慢。
歲寧走到公交站牌時，時年已經不見人影，她坐在站牌的座椅上，看著一輛又一輛的公車停了又走，完全沒有要上任何一輛車的意思。
時年再出現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藍黑色的天將昏暗路燈的光亮襯得老舊發黃，地面的人影都逐漸重影。
注意到一個影子已經在原地停留了許久，歲寧才慢慢抬頭去看，一眼就看到單手拉著書包的時年。
「你怎麼還沒走？」歲寧下意識問了句。
時年在她身旁坐下，怕她覺得不舒服，又向一旁挪了挪，「你不也還沒走？」
歲寧被噎住，說不出話來。她沒走是因為她不想回家，那時年呢？
她垂下頭，望著腳尖眨眼睛，頭髮順滑地耷拉在胸前，遮住她一大半的側臉。
時年雖然看不到什麼，卻還是能感覺到她身上籠罩著的低氣壓，還有焦躁。
「你跟你家人的關係，不太融洽，是嗎？」
時年問得直接，歲寧也馬上偏頭看向他，她的瞳色很深，在夜晚的時候更加像是一團濃霧。
她定定望著時年，有些掙扎又有些受傷，語氣中裹挾著自嘲道：「很明顯嗎？」
大伯一家每個人都很討厭，討厭到她一天都不想見到他們，但她也知道，她沒有說不的資格，她也不過是被爸媽領養的孩子，在血脈親情面前，她又算得了什麼呢？
時年點頭，並不否認。歲寧身上總是纏繞著煩悶，這樣的煩悶不來自任何他能看到的地方，只有在尚修然出現的時候，他才短暫得到答案。
「你有和他們聊過嗎？」
「什麼？」歲寧沒反應過來。
「你覺得不開心，不舒服的地方。」時年看了她一眼，抬頭望向了升高的月亮。「溝通其實很重要，拒絕也要正式提出，其實很多時候，或許正確溝通才會得到真正想要的結果。」
「比如你哥哥今天這樣冒犯你，他如果不聽你的，你可以告狀給他爸媽。」
正經了沒一會兒，時年又開始開起玩笑。
歲寧被他故意搞笑的樣子逗笑，時年的善意是能被感知到的。雖然提出來的方法並不能改變她的處境，卻還是讓她覺得輕鬆了不少。
正巧一輛回家的公交車駛來，歲寧眨了眨眼，也決定不再浪費時間。
她起身，朝時年笑了笑。
「謝謝你。」上車前她又向時年揮了揮手，「學校見。」
時年被歲寧突如其來的笑容打得措手不及，等他回過神來，公交車早已走遠。
他搖搖頭，唇角微微揚起，抬腳踢飛一塊腳邊的小石子。
「她好像也沒那麼奇怪。」
歲寧的心情出乎意外的輕鬆，只在車子一點一點靠近家的方向之後，她臉上的笑意才逐漸淡到看不見。
她回家時天已經黑了，主樓的燈光也熄滅了不少，只留下外院昏黃的燈。歲寧看了眼大家的房間，都沒有亮燈，以為都睡著了，也鬆了口氣。
歲寧在玄關處換好鞋子，順手打開了客廳的燈。還來不及邁出步子，一眼就看到正獨自坐在沙發上的尚修然。
他臉色沉沉，似乎要和黑暗融為一體，燈光亮起后，他的目光也直直落在歲寧身上。
尚修然的臉沒比時年好到哪裡去，他一直沒有處理傷口，就坐在這裡等歲寧回來。
他看向歲寧，露出陰惻惻的笑。
「你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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