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會打借條的
0.26
海城六月的天氣陰晴不定的。
早上還是萬里無雲，臨近中午卻忽然烏雲密布，不過十幾分鐘之後，豆大的雨點就開始砸向地面了。
蘇漾伸手關上窗戶，坐回病床邊把瘦骨嶙峋的女人從床上扶坐起來，然後笑著問，「媽，這周換了新葯你感覺怎麼樣？醫生說新葯可能也會出現排異情況，你要是覺得有什麼不舒服的一定要馬上喊人。」
床上的女人無力一笑，輕輕拉了拉戴著的毛線帽，皺著眉說道，「你別擔心我，倒是那個新葯的費用……漾漾……媽媽能活到這個年紀已經很滿足了，媽媽就是……就是希望你能好好生活，手術和藥費的這個錢，你爸爸他不願意出就……咳咳，就算了吧。」
「媽！」蘇漾咬了咬牙打斷媽媽賀鵑的話，「我不是白拿他的錢，我是借，白紙黑字我會寫好借條的，而且利息我一份都不會少他的！」
賀鵑和蘇父蘇泉盛當年的故事堪稱「現代版陳世美」。
蘇泉盛的父母是比較早一批從鄉下出來經商的，當年夫妻倆白手起家非常艱難，考慮再三就把還年幼的蘇泉盛送回了鄉下老家。
賀鵑的家就在蘇泉盛老家的隔壁，兩個人從小一起上學一起放學，從兩小無猜的陪伴到青春炙熱的悸動，賀鵑和蘇泉盛在高中畢業那年就偷偷在一起了。
蘇泉盛當年是鐵了心要娶賀鵑的，但因為年齡的限制，兩人遲遲沒有領證。
後來蘇泉盛考上了大學，離開的時候他一再承諾，等大學畢業以後會把賀鵑接出去過好日子的。
賀鵑感動地為他掏心掏肺，每天起早貪黑干農活，省吃儉用地給蘇泉盛攢生活費和學費，只為了能早日和蘇泉盛團聚。
最開始的時候，蘇泉盛每逢假期都會回鄉下來住一陣子，和賀鵑也是小別勝新婚蜜裡調油地互訴衷腸。
可漸漸地，蘇泉盛回來的次數越來越少，和賀鵑也變得越來越沒有話說。直到他大學畢業的第二年，賀鵑發現自己懷了孕，但她卻怎麼都找不到蘇泉盛了。
賀鵑走投無路，只能在鄉里鄉親的幫助下堵到了蘇泉盛還沒來得及搬去城裡的父母，得知了蘇泉盛在海城的住址。
但是當賀鵑抱著剛出生的蘇漾找到蘇泉盛的時候，蘇家竟然發跡了，生意做的風生水起，蘇泉盛也搖身一變成了「富二代」，娶了和自己門當戶對的大小姐為妻，過上了滋潤有錢的好日子。
而賀鵑這個土生土長的糟糠之妻早就被他拋在了腦後，從「原配」變成了別人口中的「小三」。
見女兒一提起蘇泉盛就沉了臉，賀鵑抬起皮包骨的手臂搖了搖，「媽媽只是不想你太為難……」
眼看著賀鵑凹陷的眼窩下透出的淤青和明顯的蠟黃臉色，蘇漾心裡難過極了，可她不想賀鵑再為這些瑣事操心，就連忙轉移了話題。
「媽，隔壁的劉阿姨去哪裡了，怎麼床位空了？」
結果臨床陪護的大媽卻接下了蘇漾的話，「哎呦，劉姐昨晚突然沒了，好像今天早上就火化了……」
四周隨即響起陣陣唏噓，蘇漾下意識握緊了賀鵑的手，忽然聽到她輕輕哼了一聲。
「怎麼了？」蘇漾緊張地問。
「沒事，昨天護士給我打了留置針，有點不太習慣。」賀鵑不想女兒壓力太大，沒有再繼續醫藥費的話題，只伸出另外一隻手摸了摸蘇漾的臉頰，問道，「你上次說要帶男朋友來給媽媽看的，媽媽一直等著呢。」
蘇漾沒想到當時自己隨口胡鄒的一句話竟讓媽媽記在了心上，可她根本都沒有男朋友，要去哪裡找一個帶來醫院？
她嘴角揚起了一抹心虛的笑，「好啊，我……我下次帶他來看你。媽，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找一下護士長。」
怕再待下去自己就會直接在賀鵑面前露餡，蘇漾找了個借口站起身。
窗外風雨瓢潑，絲毫沒有減弱的樣子，雨點「噼噼啪啪」砸在玻璃窗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出門的時候蘇漾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偌大的病床上，賀鵑偏瘦的身形裹在薄薄的被子里，床邊的高腳柜上放著一束剛換上的鮮花，可再嬌艷欲滴的生機也照不亮她臉上的枯槁病氣，和她記憶中健康開朗的媽媽判若兩人。
蘇漾咽下了嘴裡的一絲苦澀，推開門走了出去。
護士台邊，值班的護士長看到她，很自然地向她招手，「小蘇啊，你媽媽的醫藥費真的不能再拖啦，之前我們就談過了，進口葯本來就貴，也沒有進醫保，但是如果排異小的話效果會非常好。這是費用單，加上阿姨的特殊護理費，一共是八萬三千元整。我知道這筆錢對你一個大學剛畢業的孩子來說是困難的，你回家找親戚朋友商量看看。真的小蘇，這個錢說是給你媽媽續命也不為過，這個葯，起碼能保你媽媽五年啊……」
「我知道的護士長，我會儘快想辦法的。」蘇漾點點頭，笑容里全是無奈的尷尬。
走出住院部大樓的時候，蘇漾有些恍惚地在門口迎著風雨站了好久，然後她麻木地拿出手機給蘇泉盛撥了個電話過去。
電話倒是很快接通了，只是蘇泉盛的聲音聽著很不耐煩。
「爸，你在忙嗎？」蘇漾開口寒暄了一句。
「你說。」蘇泉盛口氣生硬。
「就是……我媽的醫藥費不能再拖了，我上周就……」
過道上風勢太大，蘇漾人都差點被吹歪，她連忙退了兩步走回了住院樓的大廳。
「行了行了，我給你發個定位，你剛好過來把之前放在家裡的那點書帶走，你阿姨整理出來都丟我車後備箱了。」
蘇泉盛沒聽蘇漾把話說完就掛了電話，不一會兒，他就發了個定位過來。
今天這場暴雨來的突然，蘇漾出門的時候沒有帶傘，趕到目的地的時候整個人已經濕了大半。
她下午還有兩個面試，身上穿著一套中規中矩的面試裝。
白襯衫和深色西裝套裙的質量都很一般，這會兒被風雨一吹，人像是從鹹菜缸里被拎出來的一樣，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霉沉沉的水氣味，特別掉價。
蘇漾在包廂門口猶豫了一下，要進不進的時候，一旁竟有服務員笑著過來打開了門，緊接著，妹妹蘇倩那掐著嗓子嬌滴滴說話的聲音就從包廂里傳了出來。
「總之我的要求也不高，全場鮮花加敞篷車隊，這種都是結婚標配啦。對了，上次那個酒店我去看過了，不行，檔次太低，到時候我們結婚，到場的人都是有頭有臉的，菜單里的龍蝦都不是澳龍，讓那些客人怎麼下筷子……」
蘇倩在包廂里侃侃而談，蘇漾卡在門口進退兩難。
就在這時，坐在門對面的蘇倩一眼就看到了蘇漾，她立刻詫異又嫌棄地問，「你來幹什麼，你怎麼知道這裡的？」
蘇漾愣了愣，剛準備後退，身後突然走來一個端著熱湯的服務員，她尷尬地被迫挪了兩步，就這樣被動的進了包廂。
包廂里除了蘇泉盛和蘇倩以外還有個陌生的男人，戴著一副金絲邊框眼鏡，黑衣黑褲的簡單打扮也壓不住他一身的「貴氣」。
「你先坐下。」蘇泉盛指了指桌子邊的空位讓蘇漾坐，然後和陌生男人解釋說，「這是我大女兒蘇漾，來找我辦點事。」
蘇漾無聲地拉開椅子，餘光再一次掃過陌生的男人。
「沒聽蘇總提過還有個大女兒？」男人目不斜視，卻開口問了一句。
蘇泉盛立刻訕笑，三言兩語交代了一下，「她一直是和她媽媽住在一起的，這個月剛畢業，所以回來……看看我。」
男人一邊聽著蘇泉盛的話，一邊看了蘇漾一眼。
他身形修長挺拔，渾身散發著一種孤傲清孑的氣質，很襯他露在袖口外面的那隻銀色手錶，冰冰冷冷的。
察覺到男人直視自己的目光，蘇漾沒敢轉頭，卻看到坐在她對面的蘇倩一臉惱火。
「爸，你沒事吧，今天這種日子你怎麼讓她來了，晦不晦氣！」蘇倩靠向蘇泉盛，非常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蘇泉盛看了蘇倩一眼，示意她別多嘴。
蘇倩趕緊坐正了身子，對著那個陌生男人堆起了一抹甜甜的微笑。
「啊呀，剛才我說到哪裡了？哦對，那個龍蝦不是澳龍呢，一點也不高級，我覺得……」
蘇倩嬌嗲的聲音再次響起，蘇漾卻有些坐立不安地按亮了手機屏幕。
她是真的要趕時間，兩個面試都是卡在點上約好的，如果在這裡待久了，第一個面試她肯定就趕不上了。
蘇漾心裡有些急，剛想開口打斷蘇倩的喋喋不休，卻聽一個清冷的聲音先響了起來。
「蘇小姐，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是找結婚對象，不是要供個姑奶奶。我覺得你要是不想和我結婚的話可以不結，反正按照爺爺的遺囑要求，只要我的結婚對象是蘇家人，那就可以了。」
作者有話說:
開門大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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